昨夜下大雨，校操场没干。
每个班开着电视，听校领导讲话。
内容枯燥，同学们在课桌底下玩手机。
童颜所在的四班，独缺徐昭昭没来。
她偷偷用手机给徐昭昭发去短信，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后面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隐约有“左焕……吗？”“不会吧，这个太可怕了……”
穿插其中。
“手机都收起来！”班主任罗燕厉声道，“有些同学，暑假作业不记得做，网上小作文倒是写得很勤快。”
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童颜听明白含沙射影说得是她。
果不其然，班会课刚结束，童颜便被叫去办公室喝茶。
罗老师走在前面，手里抱着一沓本子，盘起的头发又光又亮。
到办公室门口，空调的冷气很强劲，童颜摸摸胳膊，刚要往里走。
“不知道喊报告吗？”罗老师站在离门最近的书桌前，皱眉看向她，“暑假过去，学生该懂的礼貌都忘了？”
童颜愣了愣，办公室里的人齐齐看向她。
童颜抿抿唇，说了声：“报告。”
“知道我找你过来是为什么吗？”
罗老师打开桌上电脑，自顾批阅起暑假作业。
在童颜沉默一段时间后，罗老师终于放下笔，转过椅子，面向她：“暑假作业的英语周记没交，写了吗？”
童颜只把原主桌上的本子卷子都塞书包带来，没有英语周记的影子。
“写不写都不知道吗？”
声音徒然拔高。
“忘记写了……”
“情情爱爱的帖子怎么不忘记写？”声音响彻整间办公室，罗老师眯眼问她：“你还记得你是学生吗？作业忘记写，网上写些乱七八糟的……”
门口一声懒散的报告，打断她的训话。
两个男生从童颜身侧走过，卷起的黑白格子衬衫，破洞浮夸的黑色牛仔裤，栗色头发，因白炽灯光，亮得独树一帜。
另一个穿着粉色的派大星Ｔ，工装短裤，搭着办公桌的隔板。
雷振宇问：“郭导，什么事不能让我们边睡边听？”
罗老师眉间褶子更深，看向十班那两人。出了名爱惹事，可很多女生偏偏就不自爱，上赶着喜欢这种坏男生类型。
眼前就是一个！
罗老师：“还看？心思都花在别的地方，成绩会好吗？还记得自己是学生？”
“罗老师！”
清脆的女声打破压抑的氛围。
童颜侧目，是一个长相清丽的漂亮女生，瞳色和左焕的发色无比接近。
“这是我们班的作业，都齐了。”
罗老师的目光柔软几分，“好，麻烦你了。”
漂亮女生笑着点点头，长发随着她转身，扫过童颜的脸颊，有股荔枝味儿。
“啊，不好意思。”
女生友好地对她笑笑，眼睛一亮，悄悄吐吐舌头：“同款头哦～”
“你如果和蒋蕊一样，成绩保持年级前十，我什么也不说你。”
罗老师敲敲桌子，拉回她的注意，“你看看你上学期的成绩……”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左焕满脸不爽。
班主任郭导的电脑启动三分钟，还他妈没进桌面。即将开始下一堂课，办公室学生走得差不多，门口最近的办公桌前，四班阎罗的训斥声贯穿全场。
左焕更不爽地偏过头，突然……
有点爽到。
先前害他丢面子的死矮子，像棵再骂几句就要残的小树苗，插在办公桌前，耳朵可真红……
“欸，那不是……”
雷振宇朝左焕看得地方看去，啧啧道：“四班的阎罗啊……说起人来真不留面子……可怜。”
小矮子扎着高高的马尾，侧面看去，尖尖白白的下巴，再往上，双唇抿得很死，唇色很淡，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罗老师又对她说：“女生要自爱，学习才是首要任务！还有……班里同学关系搞不好，成天心思都放在不好的事情上，你如果也有能力考好的大学，就算喜欢十班左焕那个样的，我也不说你。”
左焕：“？”
他哪样？
操，又他妈不爽了。
郭导的电脑终于切入绿油油的草地。显然也是听到罗老师的话，对左焕安慰说：“在老师眼里，每个学生都有他的闪光点。”
他和四班班主任执教风格截然不同，更乐于和学生交朋友打成一片。
“你们看看这个。”
郭导推了推电脑显示屏，是校园论坛上的帖子。
匿名发的小视频。
视频很短，视频的背景音是狗吠。视频里两个身材高挑的男生，一个搀扶着另一个，搀扶人的那个手里还挥着把撑开的雨伞，连连捅着扑上前的黑色一团……
仔细看是条小黑狗。
“是我吗？”
雷振宇不能确定，他喝醉就失忆，再问左焕，“是你吗？”
视频里的限量款球鞋，能在夜里骚气发着光。
由此可见……
“是你吧。”
左焕侧头问郭导：“然后呢？”
郭导没给他看下面的回复。
这件事情发酵很快，后巷周围都是学校，有重点高中一高，市二中，还有振兴职校，以及星海高中。
虐狗无疑是变态所为，一想到学校周围有变态出没，学校老师学生和家长都很关注。
视频内容很引争议，关键是视频右下角的时间，好巧不巧——
是被虐黑狗尸体发现的当天！
看到的人不由会把两者联系到一块儿。
郭导抬起头看着他们，尽量平和地问：“我想问问，视频里是什么情况？”
左焕没说话。
郭导又说：“我只是不想我的学生被误会，你们怎么说，我都相信你们。”
雷振宇撞撞左焕的胳膊：“说呗，我也没记得什么情况。”
左焕还是没说话。
不经意抬抬眼，小树苗也刚好转过头。大大眼镜明亮干净，镜片后的眼睛哪有什么要哭不哭的泪光，倒是“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呀”的想法，直白得他除非瞎了才看不透。
小树苗没想到和他对视上，惊讶之余，又把虚心挨骂摆到脸上。
左焕嘟哝了句：“信了你的鬼……”
郭导顿觉信任被辜负：“……啊？”
“很难说啊……”
左焕收回目光，敷衍回答。
郭导眼神一亮，赶忙道：“那就慢慢说，挑容易说的说。”
雷振宇跟着点点头。
左焕想了几秒，说：“那天晚上吃完宵夜，我们路过后巷，狗看雷振宇不爽追着他咬，我又不能见死不救，拿伞挡了一波伤害。”
雷振宇哑然张嘴，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不讨狗狗喜欢。
郭导同样张大嘴，反应过来，只有铿锵有力三个字：
“好，好，好。”
他低下头噼里啪啦敲起键盘，左焕和雷振宇扫了眼屏幕，上面的留言框里，郭导打出的字——
【这是误会，我们学校的左焕同学，见义勇为，乐于助人，团结友爱，伉俪情深…伉俪删除，兄弟填入……】
左焕看不下去，没得同意便往外走。
雷振宇给郭导打声招呼，跟上左焕。
路过的办公桌还有那棵蔫巴巴小树苗，听见四班阎罗最后总结：“去把英语课文要背的段落抄写十遍，明天交来！”
左焕他们走得慢，走在中间，两人一挡，后面的人都不敢轻易超车。
雷振宇笑着说：“郭导还是够意思，二话不说帮我们去澄清！”
童颜跟在他们后面，反正没打上课铃，也不急。
前面的左焕脚步一顿，再抬起脚，伴随着一声讽刺意味极浓的“呵”，反问雷振宇：“二话不说？信的话会问？”
雷振宇敛起笑：“喂，偏激了啊。”
“随便吧……”左焕勾唇笑了笑，无所谓的态度，“无关紧要的人。”
说完这句，他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问：“哟，小树苗，刚刚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解释？”
童颜配合地眨眨眼：“解释什么？”
左焕学着她眨眨眼：“喜欢的又不是十班左焕这种人，喜欢的不是陈星冶吗？上学期还拿一等奖学金，考试次次霸榜前三，阎罗搞不好会夸你眼光不俗。”
“哇！”小树苗没有任何羞赧，满脸敬佩，“陈星冶同学，还是吃教科书长大的。”
“……”
“……”
上课铃打响。
左焕看着童颜一溜小跑进教室。
雷振宇再次不合时宜地闷笑出声，很贱地问他：“再次从小迷妹身上验证，魅力不同往日，直接降到屏蔽级别？”
“……你嘴巴吃屎长大的？”
雷振宇：“……”
童颜爱情贴远没有左焕和雷振宇的匿名视频来得轰动。
逃离八卦中心，免受校园暴力，出现更高能事件就可以啊……
童颜安稳度过开学第一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和窗外那棵梧桐树建立起神交友谊。
左焕和雷振宇睡到放学。
相较而言，语文课写数学作业，数学课写物理作业，物理课写英语作业，英语课写别人作业的陈星冶，忙碌得很上进。
雷振宇揉揉眼，前座的陈星冶理好书包，塞着耳机，准备好第一时间飞出教室。
雷振宇摸出手机，翻到校论坛，原本的视频贴已经被楼主删除。不过视频还是在微博贴吧扩散开。他扯下陈星冶的耳机，凑近问：“你放学打工？”
“嗯。”
“陈星冶，你说那视频是不是针对我们发的？发完就删，还是匿名，又怂又贱啊！”
陈星冶想了想，慢悠悠地说：“他不在意大家怀疑他变态，就无所谓。”
砰——！
雷振宇同桌的左焕，双手拍了记桌子，坐起身，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红痕。教室里陷入死一般安静，纷纷朝他看去，又缩着脖子假装看后方还没画的黑板报。
左焕抽出课桌里的一道空气，半醒地问：“老子的书包呢？”
雷振宇：“……你没带啊。”
“妈的。”左焕瘫靠着椅子，眉毛一拧，“我们班怎么这么多人？”
雷振宇：“大概……一直？”
“一个个眼睛吃怪兽长得吗？”
雷振宇：“啊？”
左焕：“阴阳怪气看爸爸。”
雷振宇：“……”
下课铃响。
陈星冶单肩背着书包，叩叩左焕的课桌，没什么情绪地问：“要请我查吗？”
左焕掀了下眼皮，“查什么？视频？老子不ＣＡＲＥ。”
“归根结底，是知道后巷的虐狗凶手。”陈星冶忙碌着手机打字，“变态有瘾，有你这视频，会更肆无忌惮地犯。”
微信橙色转账条，陈星冶点完接收，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焕和雷振宇离开教室。
门口一身英伦风衬衫加百褶裙的蒋蕊，挽着两个女生，看到他们出来，凑上前，笑着说：“阿焕，我们说开学聚餐，你一起吗？”
左焕皱眉说：“不了。”
“去嘛，正好转换心情……”
左焕看向她：“有什么要转的？”
蒋蕊扯扯嘴角，挤出抹笑，对旁边的朋友说：“那我们自己去吧～”
雷振宇望着蒋蕊失魂落魄的背影，蓦然感叹了句：“学校里很多男生喜欢她呢，偏偏就吊在你这棵树上。”
左焕没搭理她，学校门口火爆得很，车堵得人心情更烦躁。
两人出校门，打算去买喝的。
路过必胜客，雷振宇忽然咦了声，“是陈星冶家的小迷妹吧？”
左焕顺着他视线看去，一瞬怔然。落地窗前坐着的三个女生，其中一个马尾凌乱的，独坐一排。餐桌上放满食物，目测是三个壮汉撑死的量。没被撑死的小矮子，正拿着钱包打算买单。
“很眼熟，啊——”雷振宇想起来，“那两个不是振兴的？上次奶茶店给你表白？算了，也没指望你记得。这他妈怎么看都是勒索吧？胁迫请吃饭？被动买单？”
“关你屁事啊。”
左焕愈发不耐。
雷振宇很硬气：“当然关我事，视频没看明白吗？小迷妹的伞救过我。”
左焕听着好笑，哼了声：“伞他妈会自己开自己挡……”
面前人不见了，风风火火冲进必胜客，再和死矮子双排一坐，露出和颜悦色少女之友笑，也没见帮扶残疾人，倒是啃起鸡翅膀来，就差一副扑克牌，他们便能斗地主。
雷振宇和死矮子说了句什么，死矮子倏地拧过头。
夕阳余晖照在她身上，小动物般畏怯的眼睛一眨，有晶莹的液体沁出。办公室里他没见到的，现在不避不让的，曝露在他眼里。
左焕长腿一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他们的餐桌前。
夺过死矮子从钱包取出来买单的钱。
桌前三人莫名看着他，他视线落在哭红眼的矮子身上，质问她：“你欠的奶茶钱还没还，还有钱请别人吃饭？”
童颜：“四块五我……”
不是还了？
左焕似乎并不想听她解释，拿着她的钱，抬抬下巴，“走啊，算算多少利息还给我。”
他往外走去，童颜想着钱，抱着书包跟着他。
“拿去！”
左焕把钱塞到童颜手里，脸色阴沉，“那种的，也能把你胁迫来请吃饭？”
“什么胁迫？”童颜摇摇头，“不是，我们是一起吃饭聊天。”
“你和她们能聊出个锤子？”
童颜鼓起下唇，点了点头，“聊了很多，我们是在后巷那儿遇到的。正好看到环卫工人收被虐小狗的尸体，她们很爱狗的，特别愤怒，说着有人看见你用伞打狗，可能是你干的。”
……又是后巷虐狗。
天蝎男这个月水逆？
左焕重重地啧了声。
“怎么可能？！我赶紧告诉她们，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看到陌生人买奶茶没带钱，都会心地善良借她钱，还说不用还，是个好人，她们误会了！”
左焕：“……”
……
所以呢？
我他妈亲自颠覆你苦心为我打造的善良人设，冲进必胜客喊你还奶茶钱，还他妈的加利息？
很想把她塞进披萨饼回炉重做，呵呵呵。
“那……”左焕咬牙问着她：“你对着我哭什么？”
童颜费神思考，恍然大悟：“太阳光刺到下，眼睛疼啊。”
左焕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死矮子还在哔哔哔：“我家是做宠物殡葬的，我们交了朋友，她们正好是学画画的，说想要给小黑狗画张狗像，我们前面在说这事儿……”
“朋友？吃这么多你买单？”
老子不信是老子傻逼。
“因为桌上的十六只鸡翅膀，外加两个披萨都是我吃的。”
童颜小声回答。
肉真的太好吃了，肉能治愈灵魂，真希望天天吃肉！
“十六只鸡翅膀？”左焕鼻腔溢笑，“白痴，你他妈是要插着上天？”
童颜：“……”
雷振宇从必胜客出来，喊着左焕走了，“振兴那两个妹子挺有意思的。”
左焕手抄兜，表情很像个孤儿。
马路对面，手里捧着冰奶茶的蒋蕊，死死咬着吸管，“你们前面说什么？”
“四班童颜说，那帖子说得是陈星冶……”
又不确定了。
左焕什么时候有耐心和别的女生说那么久的话。
“我亲眼看到，她和阿焕Q聊天。聊天记录不是假的……”
童颜打个饱嗝，书包扔到篓筐里，就着台阶跨到脚踏车上。骑出一小段路，裤兜里的手机作响。她看了眼，备注名是花卷。
停下车，接起，传来担忧得更尖锐女声：
“吓死我！左焕在外面和你说什么吗？他没发现是我们发的视频吧？”
童颜拿出纸巾，擦着额头薄汗，轻轻一笑：“都把视频删了怎么会知道？现在学校贴吧和微博都是别人转发扩散，完全不必担心。”
“吁，那就好。如果被左焕知道，真的会很惨啊……”
“是你们说，上次搭讪左焕，他态度太恶劣，想要给他点颜色看。”
小脚一点一点着地上的光影，有点烫啊。
“是他虐狗，那是活该。不是他虐狗，他应该会想方设法找出真凶。这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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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焕：开学第一天，一个小矮子插着十六只鸡翅膀飞起来狂打我脸。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