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披着外衣,堪堪拢了衣襟,靠在窗前摆弄着那一盆盆花草。花草葳蕤,一见便知是长期精细照料的。此时正是花期,花色浅蓝,如她平日里衣角的颜色。
宁卫宣醒来的时候,朦胧中正见她倚在窗边望过来。
「阿欢。」
岑欢朝他微微一笑,走过来坐在床沿上。阳光轻暖,柔柔地洒在床幔上,伴着微风起起伏伏。纱幔偶有扬起,半遮了她的身影。宁卫宣坐起身来,手伸过那碍眼的一重轻纱,轻轻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还是没能记起所有,但是将这些碎片的记忆勉强拼凑在一起,已是接近真相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对於某些事情,本就通透得很。
岑欢握紧他的手,掌心交叠,传来的是对方的温度:「你有什麽想问的吗?」
宁卫宣确实是有话想问,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岑欢已经说清,那他自然也就把话问了出来:「我为什麽会忘记这些?」
岑欢沉吟了片刻,最後给出的答案,也不知是真相,还是敷衍:「你病了。」
宁卫宣显然是不信的:「我病了?」
岑欢低垂着眉眼,唇边依旧带笑——若是宁卫宣不信也罢,反正以他们的关系,她也吃准了他见她这般反应是不会再往下问的:「你生了一场大病,我去给你找了个医者,那个医者脾气很古怪,我可是求了很具才求到。不过她告诉我,治好你的病,代价就是你会忘记我,我当然会选择救你,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岑欢抬起头看他,依旧是笑着:「就是这样。」还未等他有所回应,岑欢将衣衫穿好,微凉的 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宁卫宣沉默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十指交叠,至少眼前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至少,也是他之所求。
「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我们回去吧。」岑欢道,「至於其他事……我在路上与你细说。」
等宁卫宣稍後整理完,岑欢这边也都把东西收拾好了,这次因为事情已经坦白,没有必要时常回来,因此也带了不少东西。也不知岑欢是从什麽地方拽出来了一辆旧马车,那匹宁卫宣骑来的倒霉马尔就这样凄惨地被拉来拉车了。
宁卫宣整理好之後走出门外,却见她忙碌着,腰间的双刀鞘本来空着一个,此时却已经将另一把刀放进去了,刀露着银色的刀柄在外,和她常佩的「春雪」似是一对。
这把便应是「冬雷」了。
岑欢将自己收拾好的东西都搬上马车,又把想要过来帮忙的宁卫宣塞进了车里,随後自己跳上车辕,坐在前面驾车,一声清呵“驾”之後,便朝着城内而去。
「快快跟上,岑姑娘和少卿出来了!」
「知道知道!你小点声!」
两个暗卫正鬼鬼祟祟地在树梢间穿梭着,忽然岑欢朝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完了老哥,我觉得我们死定了。」
「别,不会的,岑姑娘那麽温柔,绝对不会弄死我们的对吧。」
「可我觉得岑姑娘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事儿,我们打不过岑姑娘的话,大不了我们躲呗。」
「那万一少卿也……」
「没事儿,少卿打不过我们。」
不知是因为东西多,还是为了照顾宁卫宣,岑欢的车驾得并不快,两个暗卫一路插科打诨一路跟,倒是也没跟丢。只是在即将出了林子、都能望到城门的时候,忽然两侧异风骤起,树叶簌簌落下,转眼被岑欢手中「春雪」斩开。
障目之叶一分为二,黑衣身影携杀气自半叶缝隙间攻来。
岑欢向後一仰头,避开袭向自己咽喉的一刀,随後握刀的手一翻,向眼前敌人斩去。这一刀够快,带起凌厉刀风,将其腹部径直斩开,霎时鲜血飞溅而起,染红草木葱茏。
刀是春雪,法是冬雷。
一招立威,两侧人影稍稍顿了一下,又借力跃下,向岑欢攻来。岑欢手中只一把春雪刀,刀刀凌厉之势不改,格下两侧刺来的利剑,借势砍下了左侧一人的手臂,又反手握刀,将刀柄狠狠敲在了右侧黑衣人的肋骨上,将其击飞出去。
黑衣人仍在攻来。
两名暗卫见情况不妙,想要跳出来帮忙,却被岑欢一个眼神逼了回去。其中一位眨了眨眼,蓦然明白过来。
宁卫宣从头到尾就没发出声音,而岑欢也没有提醒宁卫宣不要出来。
他们已经默契到这个地步,知道对方在想什麽——只要宁卫宣不露面,岑欢也未证明宁卫宣的存在,那麽马车里究竟有没有人、人是不是宁卫宣,就还是个未知数。
这些人的目的不可能是岑欢,只有可能是宁卫宣。
而这两个暗卫若是出来,便是加大了宁卫宣在场的可能性。
所以两个小暗卫只能弱小无助又可怜地缩在树间,紧张兮兮地观察着下面的战局。岑欢昔日将武功隐藏了接近五成,如今行了冬雷刀法,刀刀狠绝凌厉,直逼各个黑衣人的命门,一刀乍起,已见鲜血淋漓。
鲜血染红了岑欢的水蓝色衣衫,有几分溅上了她的脸颊。她犹然潇洒翩然地站在车辕上,持刀而立,独对众敌。
却像是个从血海里杀出过似的。
两个暗卫看到这一幕,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担忧。这一幕实在是和当初太像了,幸好宁卫宣还在车里,不然,只怕他看到这一幕,又会想起什麽来。
岑欢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哄过去的,而且他也仅仅是出於对岑欢的了解,知道自己从她口中逼不出什麽,才作罢的。
岑欢独战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把这些黑衣人清理乾净。她喘了喘气,四下环顾了一周,见林子里应该没有能够躲藏的人,这才收了刀,把那两个暗卫召过来驾车,自己钻进了马车里。
血腥气扑面而来。
宁卫宣抬头,将手里的水袋递到她手里,又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拿好刚刚润湿的手巾,擦掉了她脸上的血迹。
马车再次行进,悠悠地驶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