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这一去,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来。宁卫宣收了原先的计策,重新加固了府邸的暗防。
从抓捕岑安那时,他就隐隐暴露出了手底下的力量。上一次让刺客潜入进来,也是他有意安排的——他确实是想藉此试一试岑欢。
并非是疑心,而是他知道,岑欢一定有事情瞒着他——尽管那个事情也许不会伤害到他,但一定与他自身密切相关。
但是他也清楚,他若是这麽去问,岑欢也一定不会说。
宁卫宣叹了口气。庭院已经打扫乾净,下人已经去休息了。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簌簌然风拂过树梢,拂落几片落花。
已是临近暮春了。
落花多情。
他望着那飘零的花瓣,久久不曾回神。就这麽望着望着,他的思绪也逐渐陷入那一片迷离间,在清醒又明晰的记忆中行走着,迷茫地找寻,试图从中找出半分的异样。
纵是最终找不到,纵是难以与那无形的、凌驾於普通人的力量相抗衡。
但他不认。他不放弃。
一如这麽多年,他靠着这种秉性隐忍至今,为的就是那个夙愿,那个宏图。
他手底下的暗卫们趴在墙上,看着那坐在台阶上失魂落魄(他们以为的)的宁少卿,一脸的一言难尽。
「你说,岑姑娘一走,少卿怎麽跟媳妇儿回了娘家似的,魂不守舍的。」
「可不就是媳妇儿回了娘家吗。岑姑娘对咱少卿什麽心思,咱少卿对着岑姑娘什麽心思,还不明显吗?」
「我跟你们讲,前两天晚上我还看见宁少卿亲了岑姑娘!咱们少卿那多麽温和多麽守礼的一个人,竟然……啧啧啧。可惜後面啥也没发生。」
「我也看见了!不过我很知趣地走了……等等你在期待什麽?你在期待着你还在那躲着看?什麽心态啊你!」
「你还好意思说我在期待什麽?」那暗卫不乐意了,赶紧反驳他,「你要是没在期待什麽,你知趣什麽,你跑什麽!」
「他们都亲上了我还不走?等着当蜡烛照亮吗?你少血口喷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还君子呢,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暗卫头领赶紧打圆场,把马上要打起来的两位按了回去,「都给我消停点,我们是保护少卿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吵八卦的。」
「不过说到岑姑娘,她对少卿是真的好啊……只可惜少卿他忘了之前……」
「嘘——闭嘴!你忘了岑姑娘怎麽交代我们的?不能说!不能让宁少卿知道!一个字都不行!」
「是什麽不能让宁少卿知道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插进对话。
「别装傻了,不就是岑姑娘不惜折寿来……来……」暗卫忽然意识到什麽,连忙大叫一声跳开,惊恐地望着身後清俊的男子,「不不不,什麽都没有!少卿你怎麽来了!」
完了,光顾着八卦了,又对少卿没什麽防备,这下差点让一个几乎没武功的人背刺了,丢人啊丢人!
「岑欢折寿?」宁卫宣又不傻,怎会被他糊弄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她怎麽折寿了?说!」到最後,话音已愈发重了起来。
「少卿!不能说啊!」
「究竟我是你们的主子,还是岑欢是你们的主子!」宁卫宣沉下脸色,斥道:「究竟有什麽关於我的事,我宁卫宣听不得!」
「哎呀宁少卿,您就别掺和了成吗。」另一个暗卫看不下去了,「我们是真的不能说,但你知道,我们也是真的不能害你啊!你就当岑姑娘给你备了一份惊喜,不好吗?」
「你说她折寿!」宁卫宣又强调了一遍,「怎麽回事!」
「少卿,」暗卫头领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我们都跟了你这麽多年,对你肯定是别无二心,更不会害你。要是我们有别的心思的话,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吗?」
宁卫宣心下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但是他这般话说下来,也确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宁卫宣也叹了口气,在他们身边坐下来,夺过一旁一个暗卫手里的酒葫芦,打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口。
「少卿,你何必呢。」
「你们怎麽能理解这种感受呢。」宁卫宣抓了抓头发,心里甚是烦闷,「你总觉得自己忘了什麽,但是无论怎麽想,你的记忆纵是清晰明了的,似乎不曾遗忘过分毫。可是越是这样,你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就越觉得,一定有什麽,是自己忘了的。」
暗卫头领抱臂站在他身後,久久沉默着。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宁卫宣把酒葫芦扔回去,那暗卫连忙接住,肉疼地看了看只剩下一点底儿的酒水,「只是我是个什麽样的人,你们也清楚,这件事我不搞明白,我是不会放弃的。」
暗卫头领也低低地叹了一声。
「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一直没和你们说,也怕打草惊蛇。现在都把话说开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宁卫宣站起身,似问非问:「我所忘记的,是岑欢吧?」
暗卫头领不答话。
宁卫宣笑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怪我机关算尽多少年,竟连这点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能尽早发现。」
「这并不怪你。若不是你聪明,岑姑娘本来都能瞒一辈子的。」
「不是我聪明。」他道,「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暗卫头领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宁卫宣要说的是「是你们笨」。
「那麽,」暗卫头领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语言,「少卿,属下问你一句,你是否……真的还喜欢岑姑娘?」
风乍起,拂动男人的浅色衣角。
温柔的风声间,听得那人轻声说道,这走过生死、隔过两命的声音,终於落到了实处,续了曾经不曾说出口的话——
「是。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