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卿有心反驳他,诅咒他早早死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
但又怕他真的听了这话,再也不肯回来找她,内心无限纠结,哭得天昏地暗。
灭劫被她哭的没办,只好耐心解释:“你没法在密室久藏,刘易安也一时攻不上来,我如果不答应他们入伙,他们不会放你下山。”
“你入伙了?”蕙卿瞪着他,满心莫名。
“他们尊我为首领,回头若是再被朝廷兵马追剿到,掉首级的人便是我了。”灭劫淡淡道。
“你……你为什么要寻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
蕙卿哭得昏天黑地,耳中隐约听到他说什么魏主抽调兵力攻徐州,淮南空虚,大有可为,自成一国云云。
平日里蕙卿对这些也有三五分兴趣,这时却只觉得除了灭劫以外,世上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便只有支离破碎的几个字句,其实全没听明白,抓着他的手狠狠地咬着不放。
“你赶我走,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你去天涯海角我也陪着你!”她反反复复地说了着这几句。
最终灭劫有些生气了:“我做事素来不爱与人说,今日已经说得太多了。”
说完便在她要穴上轻捏了一下,蕙卿闷哼一声,倒在榻上。
灭劫注视着她安静下来的面孔好一会,最终将扔去一旁的僧袍重新裹到她身上。
他注视着自己胳膊上被她咬出来的伤口,在今日之前,这种小伤口在半个时辰内便会愈合。
他抱着蕙卿向密室外走去,轻声道:“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从我这里夺走了什么,我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你。”
蕙卿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轿子里。
这顶轿子也不知道仓促间刘易安从哪里弄来的,瞧着似乎是山下镇上小富户的,虽然远不及她日常乘坐的那些,但也是正正经经缎面坐垫,轻萝窗纱,油绸布的轿围。
坐垫上还放着一整套熨得平平整整的对襟衫子和袄裙,都是蕙卿在家时常穿的款式,喜好的颜色。一旁的匣子里,还有几枚钗簪。
蕙卿知道这必定是刘易安亲手挑的。
此时轿子正从那几千吃人的恶鬼中穿过,他们随时可以突然哗变起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蕙卿并不知道刘易安和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又或者灭劫想带着他们去干什么。
此时她恨不得就这样赤身裸体地跳出来,死在他们的蹂躏中,教灭劫的那些大计划,统统化作泡影。
但也只能这样解恨地想想罢了。
她就算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不能因为赌气辜负了刘易安的好心。
他带着偌大干系,连夜疾行千里来救自己,若是自己在此时再无端生事,又将他置于何地?
轿子明显走在了下山路上,蕙卿才终于将眼泪略收了一收,轻轻挑起纱帘,往后看了一眼。
金光寺的山门已然在夜色中隐去,依稀还有一个魁伟的身影在山门下目送自己离去。
“他恨不得早早甩脱了我这个累赘,哪里会送我!”
董卿心中酸楚,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简单地绾了个发髻,手里捧着这件僧袍,想到这是他唯一留给自己的事物,又哭了一场。
渐渐地轿子走到了平地上,蕙卿知道大概是到了镇上,终于轿子一顿,似乎停了下来。
蕙卿欲问:“这是到哪里了。”
却听到一个极有威仪的男子声音道:“大妹妹!”
靴声橐橐,一阵疾风,轿帘被整个挑飞开。
眼前的男子高挑清瘦,双眉飞挑,一双丹凤眼急切地望着自己。
蕙卿过了片刻才悟过来,这是成年后的刘易安。
她最后见刘易安的那次,刘易安也才十五岁,嗓音初变,方才那声“大妹妹”竟不能让她瞬间忆起他。
当初刘易安已经长得比蕙卿高了一头,现在他俯视的目光中,蕙卿才感受到他身上如巍巍山影般的压迫感。
蕙卿不由庆幸自己到底还是换了衣服,要不给刘易安看到她赤裸着身子,只系一件短僧袍的模样,还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蕙卿眼圈一红,欲下轿来,刘易安忙探扶住她胳膊,亲手掺了她出来。
待蕙卿站稳后,又马上放开,垂手站在一旁。
蕙卿环顾了四周,这是一处小庭院,看着不像是旅舍,也不知刘易安是怎么征用来的。
轿子直接抬到了二进院子里来,充作轿夫的亲兵背对着他们站在垂花门外。
四下里肃然无声,再无一个杂人。
刘易安歉然道:“这院子太简陋,委屈大妹妹了,只不过这镇上伧促间也难寻觅别的宅子,大妹妹将就一下好了。”
蕙卿勉强一笑,蹲身道谢:“这次委实拖表兄了。”
“哪有的事!”刘易安长吁了一口气,“我只怕……我来晚了……”
蕙卿还记得他一些小习惯,这时瞥了眼他垂下的左手,果然见尾指微微蜷着,这是他极惊惧时的动作。
“这院子虽然征用了,但服侍的婢仆却很难说可靠,我便没有让她们留下,免得有什么流言流出去。”刘易安向蕙卿摆了下手,请她往屋里去,“不过里面的东西都准备得齐全,大妹妹是先洗漱还是先用膳?”
蕙卿一面走一面问道:“表兄此来,是收到荷香发出的飞鸽快书吗?”
“对,也亏得她忠心机警。”
“她现在人在何处?”蕙卿又问。
刘易安摇头:“这会城门关了,一时没有她的行踪,天亮了我派人去找。”
“李家现在……”蕙卿一开口,刘易安脸色一沉:“这人最狼心狗肺,绝对会将自己护得周全,你就不必为他担忧了。”
蕙卿苦笑道:“我只是想问孟曦可安好。”
“大妹妹心里为什么多人操劳,我却只想大妹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