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戎是叶筱乔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的一类人。她年纪太小，尚不能感知到这类惯于蛰伏之人的危险。对于周家富丽堂皇的大宅里，一身黯淡又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叶筱乔仍怀着懵懂的好奇与怜悯。
不过叶筱乔很快便将周戎抛在了脑后，她在水坑里滚了一圈，又披头散发的，发绳也不知扔到哪里，整个人脏兮兮的，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叶筱乔担心被启川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偷偷从侧门溜进厨房，找了个正在准备晚餐的佣人，带着她去换了身衣服。
周家的小辈里没有女孩子，佣人在旧物间翻出来启川小时候的T恤和短裤，让叶筱乔换上。
“这是少爷六年级的衣服，款式有些旧，但我瞧着跟叶小姐您的身量差不多。您别嫌弃，家里都定期洗晒消毒的。”
叶筱乔抱着启川十二岁的衣服，连衣服上樟脑丸的味道都觉着好闻，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害羞，扭捏了一阵子，才假装不情愿地换上。
大人们去了山脚下的球场打高尔夫，佣人领着叶筱乔找启川。
周家大宅的二楼最里间是一间影音室，叶筱乔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只大屏幕在放着着老旧的黑白默片，男女主人公正在吵架。
房间里铺着厚实的地毯，有两排座位。叶筱乔一眼就瞧见坐在第一排的启川，他靠着皮椅，两只手抱在胸前，微垂着头，样子似乎睡得很沉。
叶筱乔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
启川连睡着都很斯文，没什么小动作，不像她自己，边说梦话边把同床的小表弟给踹下床。
大屏幕的光影映在启川的侧脸，随着镜头的推移，明灭升息，仿佛杂志上的大片一样。启川的眉骨生得很漂亮，衬得他的眼窝格外深邃。叶筱乔听叶母讲过，周家太爷爷娶了一位高加索血统的夫人，到了启川这一代，面孔已然是亚洲人的脸，但仍带着零星的硬朗轮廓。
影音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叶筱乔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虽然她捂着口鼻，但启川仍是悠悠地睁开了眼。
启川望着叶筱乔，眼神有些迷蒙，过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坐直了笑道：“这片有些闷。”
他伸了个懒腰，又问道：“小乔妹妹是自己找过来的吗？”
启川刚睡醒，声音有些喑哑，叶筱乔听着，不知怎的，耳根子都发烫。她小声道：“李阿姨带我来的。”
启川突然笑道：“那这身衣服也是李阿姨带你换的咯？”
叶筱乔揪着T恤的衣摆，道：“是的。”
启川没有追问她怎么换了他的衣服，只是道：“我有点饿，小乔要不要跟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叶筱乔想起来小挎包里还剩几颗巧克力，赶忙打开包掏将起来。小挎包里塞着手机、钥匙跟证件，她又有些紧张，索性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座椅上。
叶筱乔拣了巧克力，刚要给启川，却见启川弯腰在地上捡起个手链，打量了一番，笑道：“倒是挺别致。”
叶筱乔道：“这是我家的丽莹姐姐给我编的，她还会织毛衣、织围巾、裁裙子，天底下没有她做不出来的衣服。”
她想了想道：“启川，你要是喜欢，我去拜托丽莹姐姐给你也做一个。”
启川将手链还给她，笑道：“你开学就知道了，师大附中不准学生带饰品的。”
叶筱乔点头道：“爸爸跟我讲过，师大附中很是有些规矩。”
启川道：“我们读的国际部还好一些，年级部规矩更多。我听叶伯伯讲，小乔妹妹从小在欧洲很多城市生活过，我相信你能很快适应师大附中。”
他笑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是这一届学生会主席，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叶筱乔一向不喜欢跟热衷学生团体活动的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别有用心。但对于启川，她心里只有崇拜，还掺着点淡淡的忧郁。
师大附中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能在这所学校坐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启川一定很优秀。这么优秀的启川，喜欢他的女生自然也不会少。
叶筱乔垂头丧气地跟在启川后头，看着他用平底锅熟练地煎蛋，做了两个帕尼尼。
启川递给叶筱乔一个帕尼尼，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她倒了一杯。
叶筱乔在那不勒斯住过半年，叶母早上起不来，她就自己买早点吃，一条街的帕尼尼都吃遍。启川的帕尼尼面包有些湿，但叶筱乔吃得开心极了：“启川，你的帕尼尼很正！”
两人正边聊边笑着，厨房门口走进来个瘦高的少年。
正是叶筱乔下午见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