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晦未明,趁着篝火的暖意,厉伦浅眠休神,心中思切,便又梦到她——
恰逢惊蛰时节,暮雨未歇。
一素衣男子正漫步林间,顿感杀机四伏,二三十名不速之客组阵围上,意欲将他绞杀。
刀光剑影,他赤手空拳与黑衣客一路纠缠,无意识便涉入方竹林间,黑衣客伤亡大半,唯恐再拖延生变,便开始放设火筒枪。
“哄——”
“哄————”
偌大的焦土坑在方竹林额外突兀,被炸断的几处竹木也纷纷折断倒坍,零碎的火星点点在半湿半干的竹叶上绵延。
“诸位莫非以为,这方竹林乃无主之域不成?”
仿佛远天之上传来诘问,黑衣客惊疑警惕地搜寻四周:“是谁人在装神弄鬼!”
厉伦继续与五位黑衣客缠斗,面对这些精心培养的杀人密器,招式来往间,他如游龙入海,明显占据上风掌控着局面。
“啾——”
孤莺停于竹梢头,舒展羽翅抖落粘在上面的露珠。
黑衣客领头人武艺不俗,他更先一步发现了高处的身影,高声道:“何方人物竟敢碍我王府大行事?”
竹梢顶端,蒙面侠客卧歇于软韧的节梢之上,承力而折弯的竹节随闲风动晃,却丝毫不动她稳固地仰倚其上的姿态。
此人武功不俗。
领头人警惕地微微眯眼。
“在下不过偶然歇于此地,本想河水不犯井水,”她语气轻淡,仿佛游刃有余,道:“看来事与愿违。”
月蒙重云,竹枝交错间,踪迹迷离难寻踪迹。
唯闻言曰:
“此地归属于我……”
“诸位坏我一寸,便一命相抵罢。”
话音未落,银白色的迅影凌空疾下,骇人而威迫的利刃为月色开锋,破空而去。
黑衣人一惊,欲作反抗已不待时,“嚓——”一声,血溅污三尺外焦土,人直挺着倒下,头埋于灰焦而湿润的泥土中,不复声响。
一簇惊雷乍动,宛如洪天裂隙,云雨欲催。
“铮!”
刀剑相交,剑刃甚至将长刀破裂半指节的宽度,黑衣人死死抵抗,额上落下冷汗。
女子转势凌空劈下,剑若游龙,直指要害。
“哐——”长刀落地哀鸣,终与其主一同归于尘土。
酣战月下,直至新雨降落,生死较量,终以生死决输赢。
“多谢。”
厉伦鞠手道谢。
“铮——”长剑入鞘,不沾半点腥红。
雨声间,听闻她问道:“有缘相遇,在下明姝。不知大侠尊名?哪方门派?”
此人根骨奇佳,观其拳法招式更是独树一帜,恐怕是位隐姓埋名的武道大家。
“厉伦,无门无派。”
他一如既往地回答,不通俗世而显得硬邦邦的语气颇有些无趣。
明姝并不在意,她继续问道:“方才的死士皆是全州湛王府的人,厉兄与他们有过节?”
“并无。”他如实回答。
“那未免怪哉,”明姝将死士旁的门令拾起,握在手心细细把玩:“我听闻湛王府近期大肆收揽门客,私下购置武器,扩充军力……”
经她这番无意的提醒,厉伦似乎想起了与湛王府为数不多的交集,如实说道:“……湛王曾拉拢我,我并未应允。”
忽略几分对厉伦态度实诚觉得可爱的奇怪感觉,明姝点明道:“难怪……湛王此人心胸狭隘,若说因为你拒绝拂了他面子,进而怀恨在心又惧谋事暴露而派兵追杀,实乃情理之中。”
“……”
“有点麻烦。”
厉伦微微皱眉,初次体会到担忧自责的感觉,问道:“会不会连累到你?”
“无碍。”
且不论手尾处理得干净,寻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况湛王府无论如何气焰嚣张,他也没那个胆子插手入京城明氏。
“厉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风掀动薄纱的边缘,明姝倚竹笑道:“请厉兄与我比试一场,全当切磋,不为输赢。如何?”
男子静默地凝视着她,仿佛能透过避外的幕篱探见明姝的神情,良久才答道:“可。”
“不如加个彩头?”
她提议道:“若最终厉兄更胜一筹,且将我此柄长剑赠予厉兄。若是我拔得头筹,不如请厉兄将拳法传授我一二,以助我精进武学?”
“可,”厉伦点点头,似乎又觉得回答太过单调,才勉强补充道:“按你的意思。”
转瞬间,风沙四起,竹林鹤鸣,倾泻的月华难以捕捉两方迅疾变幻的残影。
“嗡——”
剑刃斜斜擦过竹身,随即转势袭向男人的面门,却又被他下擒阻断扼制了她手腕的出势。
明姝眼中兴味愈深,凌空翻侧再起攻势,两方胶着缠斗,雨势渐长,并未消退他们的战意。
“铮!”
节节防守的厉伦终于寻找到破绽,一掌擒制住她的剑柄处,怎料明姝索性以剑为饵,诱敌上钩便脱手反击,打得他措手不及,终究输之半子,心服口服。
“我输了。”
他道。
眼中却没有丝毫战败的不忿与恼怒,满是对眼前这位女子的欣赏,某种不知名的愉悦。
“承让了。”
雨意正浓,明姝将掩面的幕篱摘下,粉黛未施,亭亭而立,清雨扬扬为趋其容,月容慕慕均化其骨,仿佛是降临人间的一场美梦。
厉伦从未预料到,一幕初见,造就他幽困半生的狱寺,绝望地徘徊爱与痛之边缘,执迷不悟,痴心妄想。
作者的话:女主的风流往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