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婉枝找了个机会骂了她一顿,问她为什么去阁楼。
她低着头不吭声,后来,婉枝让他去厨房做一碟荷花酥。
她不解其意,但还是做了。
婉枝端走那盘荷花酥,临走前告诉阿俏不该好奇的,不要好奇,阿俏点点头。
“傀儡报仇”之说还未查出真相,冀州城便又死了一人,这次死的,是冯主簿家的儿子,冯亦才。
依旧被人发现死在城东的田埂上,只不过这次死法不同,他是被人用利器刺穿心脏,流血过多而亡。
冯主簿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喜爱得不得了,自小就宠着惯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冯亦才长得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却好美色,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家中妻房也一个接着一个娶,每一个都是冀州城叫得上名字的美人。
说来奇怪,冯亦才这样喜欢美人,却从来没去过婉枝所在的青楼,也从未点过婉枝。
阿俏看着正在磨指甲的婉枝,好奇的问出声:“姑娘,他们都说冯亦才从未来过咱们的青楼,是真的吗?”
婉枝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的蔻丹,小心翼翼的涂在自己的指甲上,闻言,瞥了一眼阿俏:“他来不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喜儿,我说了几次了,不该好奇的,不要好奇。”
阿俏点点头,又想出声说自己叫阿俏不叫喜儿,终是作罢。
婉枝的蔻丹涂的格外仔细,眼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
“姑娘,你这蔻丹的味道,真是好闻。”阿俏使劲嗅嗅空气中的香味。
“少闻一些,”她顿了顿,“别让你这村妇把我上好蔻丹的香气都吸完了。”婉枝奚落道。
*
婉枝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拖着阿俏上街溜达。
从东边集市的水粉逛到西边集市的绸缎,中间还抽空去了一趟凌烟阁,那里卖全冀州城最好的沉香。
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身黑色素衣,头戴斗笠,看不见真容,阿俏站在他身旁,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浑身散发出的寒冷。
老板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他接过包裹便匆匆离开了。
走的时候撞着了阿俏,阿俏还没说话,婉枝就抢在她前面拉住男人。
“你什么意思,撞着人就想走?”
“你想如何?”那男人的声音低哑。
婉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能让老板从里堂拿出的香,想必是上好的,你让我给我,此事做罢。”
那男人抬头,阿俏看见他眼神凌厉,心中有些犯怵,老板也不太自在,“姑娘,你想要这香,我再给你取来就是。”
“不必,我就要他手上这个。”
“既然姑娘不讲理,在下也不奉陪。”说着就要推开婉枝强行离开。
婉枝哪里肯,当场就与他动手打了起来,不过三招便落了下风,那男人不再理会她们,揣好包裹径直离开了。
“姑娘没事吧?”阿俏走到婉枝身旁,婉枝看着男人远走的方向不怒反笑。
“姑娘,那香……”老板在旁边颤颤巍巍道。
“不必了,本姑娘已经找到上好的香了。”说着便带着阿俏离开了凌烟阁。
直到回去,阿俏才明白婉枝的意思。
她从怀中拿出本应该被男人带走的包裹,小心拆开,里面是一小块香,阿俏想要凑近闻闻,被婉枝赶了出去。
阿俏觉着婉枝太小气,平常不让碰她私柜里的茶叶也就算了,连偷来的香也不给她闻闻。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几天后,青楼的后厨。
她本想给婉枝做些点心,却看见一路血迹,寻着血迹找到了躲在后厨的男人,竟是那天下午和婉枝打斗的人。
男人认出她,上来就想给她一个手刀,却生生被阿俏接住了……
阿俏力大无穷,甚至能把面前这个受伤的男人扔出席艳楼。
那男人强撑着想要打晕阿俏,却被阿俏大力推开,靠着身后的墙才能勉强站住。
“救我。”
“救你?”阿俏想起这个男人刚刚还想给她一个手刀,现在却还妄想她救他?
“救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男人眼神幽邃,防备的看着她。
阿俏松动了,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你能帮我找人吗?”
那人想也不想便回答能。
阿俏点头,将他扶去了自己的房间,抹去了血迹,打来一盆水为他擦拭伤口。
他的伤口似乎也是被丝线割伤,这让阿俏不由的想起来婉枝被袭击的事。
按照他说的处理好伤口后,阿俏主动让出了床,希望他能好得快一些,自己则在地上铺了褥子。
临睡前,他告诉阿俏,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在这里,并让阿俏点燃一炷香。
那香无色无味,不知点来何用。
半夜,阿俏醒来,想起床上的小傀儡,于是轻手轻脚起身想要拿出来。
刚触碰到,就被男人捉住手,阿俏从男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拿了自己的小傀儡就躺下。
“这傀儡有点意思。”男人出声。
阿俏转过身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我叫什么?”男人问。
“你叫什么。”
“……”
“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我救了你,你找来我要的人,我们便两清了。”
“你想找什么人?”
“我丈夫。”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他叫什么?”
阿俏顿了顿。
“等你好了再说。”她翻身。
男人也翻了个身,“我叫二十七。”
“二十七。”阿俏小声念了一遍,似乎是要记住这个名字。
“嗯。”他立刻回应。
“我叫阿俏。”
“阿俏?也是个怪名字。”
黑暗中阿俏白了他一眼。
“阿俏。”男人道。
“嗯,二十七。”阿俏回答。
“阿俏。”
“二十七。”
后来,阿俏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二十七已经在自己换药,天稍亮,她终于看清二十七的面容。
他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眉间皱成川字,似乎有解不开的浓愁。
“你长得倒不差,就是比我丈夫差了那么一点。”阿俏看着他
二十七轻勾嘴角,“我还以为你丈夫是个乡野村夫。”
“他不是村夫,可不会干活。”
“那他会什么。”
“他……除了不会干活,他什么都会。”最拿手的,还是做傀儡哩。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二十七说。
“嗯。”阿俏点点头,她相信他。
*
早上为了偷偷给二十七带些吃食,到婉枝跟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婉枝破天荒的没有责备她,只是轻轻擦拭手上的玉镯,“喜儿,这玉镯好看吗?”
“好看的。”纠正了很多次,阿俏已经不去管她叫什么了。
婉枝轻笑,又自嘲道:“你哪懂什么喜欢?”
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阿俏:“你丈夫是什么样的?”
阿俏想了想,“他……”
一时间,她竟形容不出他的模样,脑海里的季然全是他做傀儡的样子。
“他很好的。”
“嘁,有多好。”婉枝拉下袖子挡住玉镯。
“姑娘见到他就知道了。”阿俏给婉枝斟茶。
“真好就不会丢下你了。”
阿俏的心好像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如果每个人都有软肋,季然便是她的软肋。
“他有苦衷。”
“这么久了,说不定他娶了新的娘子,做了大官,早把你给忘啦。”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阿俏辩解。
“我也是怕你伤心。阿俏,趁着你年纪还小,再找个人嫁了吧。”
阿俏听了皱眉,很不高兴,没再叫姑娘,“婉枝,虽然我叫你姑娘,但我从没有把你当做身份地位要比我高些的人,你待我好,阿俏心里知道,但是,我从不觉得这世上真有什么等级之分,如果我喜欢阿然,阿然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婉枝怔住。
“扣扣——”敲门声响起。
“谁?”婉枝警觉,按理说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敲她的门。
敲门的人不说话,又断断续续敲了几声,阿俏听着似乎还有点节奏感,却见婉枝神色不对,推着阿俏躲去床下,还吩咐她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出来,更不准出声。
阿俏依言照做。
婉枝整了整衣杉走去开门。
阿俏听不见动静,只听得见房门被婉枝关上。
她走到阿俏看得见位置坐下。
良久没人说话,阿俏忽然觉得,是不是没人进来过,可婉枝也没有叫她出去,正纠结的时候,忽然看见婉枝跌倒,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她的头正对着阿俏的方向。
阿俏看见她的手轻微的动了动,示意她不要出来。
婉枝突然出声:“为什么这么对我……”
没人说话,只有婉枝痛苦的挣扎,阿俏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仿佛陈旧的老风箱,沙哑而粗劣。
“你不听话,偷了月上大人的香。”
婉枝惊愕的看着那个人,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你还杀了冯亦才……”
“不……不……”婉枝惊恐的往后艰难挪动。
“不听话的奴才,就让我替主上出掉吧。”
婉枝彻底慌了,一脸惊惧,她忽然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双手在空中挥舞,空中突然出现血丝,借着那血,阿俏看得分明,那是几根丝线……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婉枝便断了气,临死前还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眼睛睁着,眼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掉……
阿俏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还想和婉枝说,“我叫阿俏,不是喜儿。”
她捂着自己的嘴,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长久的沉默之后,阿俏看见一段发丝缓缓的伸进床底,一个头颅刹时出现在她面前……
*
她醒来的时候,就身处在这地牢中,地牢阴暗潮湿,远处似乎有些许火光,阿俏听见有水滴滴落的声响。
“有……有人吗……”她不敢大声,只敢用平常的音量问了一句。
地牢传来一两声她的回响。
阿俏站起身来,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空间狭小,出口被几根铁柱拦住。
墙上有常年未干的血迹,地上是和着脏泥和血的潮湿稻草。
“啊————”
她突然听见一声大喊,然后就是长久的痛苦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似乎受了极大的痛苦,喊得阿俏颤栗不已。
“阿俏……”她听见有人叫她……
“阿俏……”那声音像是在她耳边,低沉而沙哑。
阿俏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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