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完了,可事态也没有好一些。
太后伤重,短暂清醒过几次又陷入昏迷,据说只剩一口气了。不少人暗地里想着,若是太后真死了,那定王的罪便是切切实实再也翻不了一丝波澜了,换在平日这倒是个好时机,只是现在.......
皇帝出征在外生死不明,与皇帝的同辈的皇子也几乎在先帝时便被戕害,只剩下个和皇帝同年、稍晚出生的行六的宁王,可宁王出生时便有轻微足疾,不良于行,若是要担大任,怕是有些说不过去。这时候太后倒下,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了。
这时候,却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福王冒了出来,他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算起来是皇帝正儿八经的皇叔,历经两朝岿然不倒,从来乐呵呵的、不问政事,这次却是受了病榻上挣扎的太后所托,暂理朝政,以待帝归。
他辈分高,名声又一向不错,上有太后托付,下有不少朝臣支持,倒暂时将局面稳定了下来。定王意图篡位时,不少人现了原型,那日太师虽还未跪,可神色顺从、脊背也低了下来,表现暧昧。因此如今虽为稳朝局还未清算,可也失0了势,自有新人上位,又是一番新格局了。
外面暗流涌动、勾心斗角,太后久久未醒,私下里人人都在猜测李檀是否真熬不过去了,却无人知道,京城外早有飞马踏过,一骑绝尘。
李檀养了两天伤,便找了替身,瞒着所有人,借了宁远侯的名义,暗自点了精兵出发去北境,她甚至甩下了大部队,带着心腹跑在最前面。
中间休息时,李檀被扶进简单扎起来的帐篷里,月宴给她换药,药粉铺在血淋淋的伤口上,算得上触目惊心,李檀冒了一头冷汗,却忍着没吭声,月宴极快地给她换好了药,李檀才松了脊背,靠着垫子休息。
“你是椟玉的人吧,如今是,还是一直是?”她望着收拾药箱的月宴,以肯定的口吻问道。
“一直是。”也没有瞒的必要了,哪个寻常宫女,能这样在马上日夜奔袭,还会处理刀伤。李檀的肩伤让她难以长时间骑马,所以大半时间倒是月宴与她共骑,她瞧着,月宴的骑术不比自己差。
若是往常,这样的事,她能活活扒了椟玉的皮,可如今,她实在懒得计较了。
“属下有罪。”月宴跪了下来,向她请罪。
“你的主子不是我,何苦向我请罪,况且我现在这境况,是原谅你还是不原谅你好,都先放下吧,你知道我最烦这些的。”李檀闭着眼舒了口气,真似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月宴知道李檀不说虚话,默默在旁边坐了下来,却不料李檀突然问道:“你那里应该有秘密传信的渠道吧,此前可有任何消息?”
“属下此前确实会有消息通传,也不过是说说您日常起居是否安宁,且自从......您和万岁在一起,万岁便再不允底下人打探了。这次出征事关重大,您的密信是唯一的往来,除您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
李檀其实早已猜到几分,不过是存着侥幸,宁愿是椟玉对她有所保留、提防着她,至少这说明一切并不如她如今所想的那么坏。
她为什么不要名声、豁出命去,也要于大殿上杀了定王?因为她猜到,椟玉大概是真的毒发了。
每日寄来的信越来越短,到最后甚至成了物件,是因为毒发后笔力不继,怕她看出端倪。
蠢货!十足的大蠢货!她李檀聪明一世,怎么教出个这样的大蠢货!命都要没了,还想着瞒她,又能瞒到几时,瞒到马革裹尸的那一日吗?
两个顶顶聪明的人,在一起,反而都成了绝世蠢材。
李檀咽下所有的泪,胡乱一裹便躺下休息了,她不甘心,也决不放弃,她李檀要的人,阎王也别想抢!
如此奔驰了近十日,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尤其李檀,几乎是强弩之末,而北境,终于到了。
这里多草原和荒漠,地势平坦,众人不敢在河滩水源驻扎,只汲水便走,另寻地方安置。
可歇下没多久,就有斥候来报,有人跟了上来,人数不多,不确定是不是北狄的探子。李檀皱眉,她带的都是精兵,可数量到底不多,是躲是歼?若是躲,有可能漏了痕迹,反而被发现,若是歼,那便得一个不留,否则后患无穷。
李檀提了刀,要亲自去看,众人拦都拦不住,只有月宴,默默拿了弓护在她身旁。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相对高的坡上,弓弩手架好了家伙,只待一声令下。
那些身影逐渐清晰,但李檀却瞪大了眼睛。
“停下!”从出事到如今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李檀第一次如此失态,她甚至不顾埋伏,就这么站了起来。
“太后!”众人惊呼道,李檀却像失了心智,往坡下奔去。
她跑得极快,仿佛肩上的伤从未存在,却在终于靠近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草原上的太阳有些刺眼,钻进李檀眼里,逼出了她一点眼泪,让前方站在逆光处的人的身影越发模糊了。
然后那人从光里走了过来,步伐还有些不稳,却也还是走了过来,于众目睽睽,一把抱住了泪流满面的李檀。
“藏珠,我在这,不用怕了,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