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挑我?”李檀回身,继续梳发。
“不是你让我这么挑的吗?”镜子里的椟玉这么回答着她。
她就知道这小狐狸已经察觉她搞的鬼了,明明知道了,也不拆穿,看着她演戏,累不累啊。
“还有呢?”不会这么简单。
“你是李家的女儿,又是如今的太后。”
李檀几乎要笑起来。
是啊,她是李家的女儿,是忠臣、直臣、烈臣家的女儿,大哥马革裹尸,为护国境而死,父亲殚精竭虑,为框国本而死。
满门忠烈,独她一个冷血无情的。
可外人看来,她便是那最最清正之流的后继,是前赴后继、忠心报国之人的最后一点血脉。
她不稀罕这点血脉,可旁人稀罕。
她的恨,她的不甘心,没有任何人知道,走出去,她还是光风霁月的李家女儿。
便是当时择了皇五子齐恒,也就是椟玉登基,而非贵妃所出的皇七子齐寰,和她这半个养母的身份也脱不开干系。
如今她是太后,天下正统,又是李家女,民心所向,更何况李家留下来的人脉,虽然隐晦起来了,可她也是有办法用的。
怪不得要挑她。她都未认识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李檀的脸色禁不住有些冷淡下来,椟玉知道她的心思,可他必须要戳这痛脚。
李檀这个人,最是冷硬。
你对她好,她不相信;你在乎他,她不在意;你捧出一颗真心,她便会狠狠踏上两脚,把你驱离。
唯有欺她、骗她,让她知道你不会走进她心里,才会放下防备,让你靠近。
你是李家的女儿,是太后,可在我心里,你只是藏珠。
这话他嚼了千万遍,还是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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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已经大好了,但……”
太医院的人久在后宫游走,养成了说半句藏半句的坏习惯。
李檀简直想翻白眼,无奈这样的举措太不庄重,强自忍下,含着和睦的笑容,说道,“张太医但说无妨,哀家这个年纪的人了,心里有数。”
“太后娘娘多虑了,您身体底子想来都好,虽然病了一场,但到底没有影响根本。不过……”
又来了。
李檀耐性快用光了,强忍住拿茶杯敲白发苍苍老太医头的冲动,截断他,“但说无妨。”
“太后娘娘这病面上好了,但根子上还未完全治愈。这时候最是要保养,若能养好,便万事无忧,若疏忽了,虽然眼下无碍,但却埋下一点病根,以后若再有类似病症,恐一同发作。”
李檀可不想今后一到阴雨换季就缠绵病榻。
她最在意自己,虽然用起苦肉计来比谁都狠,可若非必要,她是绝对不舍得让自己受一星半点的委屈的,当下便追问起如何保养。
“您不必急,畅春园里有天然热泉,其中所含矿质特殊,对于祛湿驱寒最是有效。您每日浸上一刻钟,再让人取白芷油、火山泥依次按摩全身,如此治疗半月,应该能将病根除尽了。”
李檀挺喜欢这法子,不用喝苦药,不用挨针扎,听上去还挺享受,于是兴致勃勃吩咐月宴准备,当晚就打算去泡热泉。
当初建园子的工匠心思巧妙,发现了这热泉后,并没有按照惯有做法修建浴池引水灌入,而是在原地围起,取其野趣,依山而建,挖了两三个相连的大池子,以竹幕隔之。
李檀入了水,才体会这妙趣。
春日的风还有些凉,从她头上刮过,吹得隔做幕帘的竹林沙沙作响,千万根竹叶在月光下荡成一片青钝色的波浪。
李檀半靠在大块苔石上,身子浸在奶白色的泉水中,半明半隐。寒月从摇曳的竹木中漏下来,洒在她身上,光影点点。
池子是依势而建的,又兼有竹林错落隔开,李檀看不清周围,反而觉得安全,因为从里望不到外,从外自然也望不到里,她在这一隅安然地享受片刻的放松。
热泉是活水,汩汩地从底壁中涌动出来,这池挖得极为讲究,几处泉眼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断冲击着她身体几处穴道,轻柔地推揉着她。
一波波热泉在她周身荡漾着,李檀松弛地往后仰靠,樱色的乳尖便从水中冒了出来,将将点在水面上。
泉水顺着脖颈汇聚成股,潺潺流下,划出一道道湿润的水痕,最后沿着峰峦的起伏而凝在奶尖儿上。那颗水珠子将落未落,在尖尖儿上摇着、荡着。
“滴答”。
水面晕开一片微澜。
热气蒸腾,白雾袅袅,李檀在这温泉的滋润下,有些着了迷。
她看不到,竹林后面,藏了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