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眼也未抬,用手背把鼻梁上挂着的汗珠一刮,声音冷淡:“是定阴山?”
“对对对,就是那座山,副官带走一个连的人,如今……军营里剩下的弟兄,都在等命令。”
“知道了,你带人守住汴城的出入口。”他起身,从一旁木架上拿来条毛巾,随手按在脸上,语气依旧,“必须盘查清楚,谁有问题,一概扣押巡捕房。”
“是!”门外的人一个立正,发出沉闷地声响来。
等江祁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军装,椿雪才问:“你要下墓?”
“嗯。”他靠在床边,低头检查手中的那把左轮枪,将5cm的黄铜子弹一颗一颗推进去,朝她轻声说了句,“你留下。”
闻言,椿雪顺势趴在皱巴巴的被单上,抬眼看向他脸侧:“你瞧瞧,我像是会听话的人?”
“不像。”他把手枪上膛,目光停顿两秒,随之将其干净利落地装回皮套里,“对面均是亡命之徒,你再厉害,敌人的子弹可不比我温柔。”
他心里明白,椿雪性子如此,骄纵惯了,是匹无人能驯的野马,即使朝她发号施令,也不过白费心思,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又必须说出来。
自己能够给予椿雪的最大保护,终是汇成一句,“别凑这热闹。”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她那颗冰凉的,本以为麻木的小心脏像被绣花针扎了一口,整个身子忽然坐起来,目光直勾勾地插进他黑邃的深瞳里,反问道,“你说我凑热闹,我像是无聊到需要凑热闹的小毛孩?”
“是,我拿你没法子。”江祁把军帽戴上头顶,压住汗湿的细发,将帽檐扶正,淡淡地看她一眼,没等回应,转身就出了门。
那道背影像风,瞬间消失在椿雪的视线里。
她听不明白江祁那番话里的含义,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生气,还是答应让她同行。
可人都走了,也没安置她,留下一句凌模两可的话,就把她晾在这里,这算什么意思?
椿雪不喜欢猜,她踩着木屐下楼,从沙发边缘的纸袋里拿过一根腰带,随意系上,简单的打了团活结,正要撒开蹄子追出去,就听到后院的一声枪响。
“砰——”
她返过身,背后有一扇半开的窗,窗外霞光肆意,远远望到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每走近一步,浓浓的花香便从空气中渡过来,窜入鼻腔,漫进喉咙里,最后渗入心底。
江祁站立在朦胧的光下,没有风,几片雪白的花瓣静悄悄地落入帽檐,随后飘至肩头,这时一枝海棠从半空掉下来,他宽大的手掌将其稳稳接住,似乎察觉到身后袒露的目光,蓦地回头,只见椿雪趴在窗槛上,从眼中至嘴角,都是笑意。
原来他下楼,是去替她拿方才从阳台掉落的饰物。
他小心翼翼地把细工花从枝头取下,几步走来,隔着半扇窗递到她面前:“你看看,有没有摔坏。”
椿雪不看,她就盯着他乌黑的双眼发怔。
江祁拿花的手无处安放,停在半空,见她不回话,也不接东西,便垂下眸子,把它轻柔地插入她发间,放的位置刚好,花骨朵落在她耳侧,伴着秋日的微风悠悠晃荡。
“为何一直看我?”他不解。
椿雪却笑:“因为你好看。”
说出来也丢人,一支掉落在海棠树上的发饰,竟让她失了神智,头顶的细工花,经江祁取下,就能比上万两黄金,比上大江南北,比上人世间的风花雪月。
她是心动了。
只是她不明白,也无从知晓,一个从未心动过的人,怎会知道其中的滋味,所以在初初尝到时,她是不清不楚的。
“皮囊而已,日子久了,总有看腻的时候。”江祁单手撑在窗沿上,利落地翻身入屋,下颌擦着她的鬓边过去,当铮亮的皮靴落地,他头也不回地拉住椿雪的手腕。
“晚些时候到达定阴山,记得站我身后,别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