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回到学校的时候,流言还在纷飞,晴光自己倒无所谓,反正他我行我素惯了,谁能管得了他?无非就是背后嚼舌根,没别的本事。
凤玺想和他好好谈一谈,但是临近期末了,她被学业弄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和晴光沟通。凤玺早晨会给岑渝准备好午饭,岑渝中午稍稍一热就好,而她自己为了有更多时间学习就选择在中学食堂用餐。晴光出院之后给她发了几次短信,她每次都说自己很忙,晴光也知道她在准备期末考试倒也没有去打扰。
凤玺却胡思乱想,是不是晴光觉得倦了?她端着餐盘茫然地往前走,忽然,迎面冒出来一个人,抬手就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了?喊你也没反应?做题做傻了?”
她慢半拍地抬眸望去,是晴光俊朗的笑容,好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瞬间迷了她的眼。她缓了缓问他,有些傻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晴光是从来不会来食堂吃饭的,他每日吃饭的地点是各大饭店。可这时候,他也随手拿了一个餐盘晃来晃去:“去你们班找你,他们说你来食堂吃饭了。”
“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很想见你。”晴光莞尔说,“好久没和你待一会儿了。”
凤玺抿了抿唇,笑容淡淡的,却极美,有些羞涩,又有些脆弱:“好啊,那我们去打饭。”她顿了顿,又问他:“你还好吗?”
晴光知道她问的是自己的伤势便宽慰她说:“你看我又跑又跳的,当然没事儿了。”
她点头,也没有再问下去。
食堂的饭就那几样菜色,晴光和凤玺点了一样的菜,寻了安静的角落坐下。晴光见她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倒很是斯文便温柔地说:“凤玺,寒假去我那里玩吧。”
凤玺听了这话便觉得味同嚼蜡,她隐忍着咽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地询问:“你是又要做那种事吗?”
晴光怔楞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有些泄气地说:“你不喜欢就算了。”
凤玺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米饭上,筷子拌来拌去,一如她现在的思绪,可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他:“那些流言,是真的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地颤抖着,有些不真切。
晴光知道她会问,毕竟这种事饶是谁都会坐不住。他思忖了一下,给她解释:“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但凤玺,这是遇到你之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已经摆平了。”
他所谓的摆平无非就是给点封口费。凤玺抬起头,视线落在晴光白皙的容颜上,他是那样的清俊耀眼,站在那里就像一束光,吸引着女孩子前仆后继。可是凤玺也知道这束光芒有多么的黑暗。她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由晴光编制主导的泥潭,可却不知道是自己不由自主还是甘之如饴。
他握住她的手语气恳切:“凤玺,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混账事,可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招惹过谁,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他见她还有些不相信,忽然撩起自己的校服袖子,胳膊上赫然是被锐器划出来痕迹“Fengxi”,伤口已经结痂,可是看得出来晴光刻的非常深。
凤玺探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划痕,心里极大的触动,不仅仅是刻在他的手臂上,也是刻在她的心上,她咽了咽,忍住眼眶中的热意:“我信你,晴光,你以后别这样了。”
晴光却笑着说:“我打上你的印章,说明我是你的。凤玺,柳晴光是你的。”他的眼睛里盛满着凤玺的身影,凤玺与他对视,看到自己露出温婉的笑容。
当事人和好了,其他的流言蜚语也就没什么意义了。马小西再次见到凤玺的时候,凤玺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他有些笨拙地想去安慰安慰凤玺,可是又说不出口。凤玺正在超市里打工,见他站在门口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需要什么?”
马小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说你在这里打工,我就过来看看。”他从家里出来,和朋友打了会儿篮球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居皖和你说的?”
“嗯。”
凤玺笑道:“想要什么?热牛奶吗?”
“不用了!”马小西见她要去忙连忙出言阻止,随手抄起一瓶可口可乐说,“我喝这个就好。”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付钱。凤玺一边收钱,马小西一边偷偷打量凤玺,她还是如平常那样低眉顺眼的样子,没什么悲伤也没什么愤怒,似乎一切已经风轻云淡了。
他们和好了,误会解除了,马小西为他们高兴。
凤玺递给他小票笑着说:“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老样子,写作业,看电视,打球。”马小西拧开可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你呢?除了打工还要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凤玺在手心处哈了一口气说,“天太冷了,什么都不想做。”
马小西见状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手套给她:“拿着,这屋子确实太冷了,没有暖气,你小心生冻疮。”
他的手套是铁灰色的,很明显是男孩子的款式,他也是头脑一热就翻了出来,等到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妥,耳根后不由热热发烫。凤玺也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的手套给自己,怔了怔才说:“不用了,谢谢你。”
马小西看着她通红的手指还是认真地说:“你先拿着吧,回头你买了手套再还给我。我这副手套是特制的,特别暖和,我妈也是担心我冬天到处乱跑生冻疮给我织的。不过我皮糙肉厚的实在用不着,你替我用吧。”他的话其实经不住推敲,可是两个人却都没有下意识地去挑漏洞。
凤玺探出手指捏了捏那副手套,确实很厚,软软的,也很舒服。她咬着唇瓣道了谢,将手套接过,放在手上比了比。马小西看那手套比凤玺的手大出半个指节,不由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说:“将就着吧,下回我让我妈织一个小一点的……”他刚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好在凤玺准备接电话倒也没有注意。
马小西赶紧逃似的离开了。
凤玺的期末考试跟上次比倒是有了很大进步,从二百多面到一百五十名,也算是不小的进步,可是放在班级里,她依然是倒数。班主任将分班报名表递下去,凤玺毫不迟疑地填写了文科。同桌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询问:“凤玺,你是不是因为早恋所以退步这么多啊?”
凤玺低着头想了想,微微一叹却坚定地说:“不是的。”千错万错,都是她自己,她不能去怪到晴光身上。
而晴光的成绩却还是原地踏步,他没什么耐心,为了凤玺短暂的用功了一段时间,没有成效就烦了。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他的成绩也就去个职业学校。
晴光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想了想,给姑姑柳世欢打了个电话。柳世欢听了他的有几分惊奇,不过这个侄子主动要求上进,她也不好拒绝,便以家长的身份与学校沟通。
晴光约了荣宽、邱铭在荣宽的“唐璜”花天酒地,邱铭却将萧霜月一起带来。许久未见,萧霜月还是那样娴静优雅,她的身上充满了艺术家的气质,有时候会让晴光产生错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兰君。
他听外公外婆说,兰君年轻的时候也是那样婉容清丽,她的天赋让老师们惊叹,可后来她嫁给了柳世成,洗手作羹汤,老师同学们听说了都扼腕叹息。新婚,兰君和柳世成也许是真的相爱的,可惜到了后来,面目全非。
萧霜月随邱铭入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微微怔楞,面前则是邱铭打开的啤酒。荣宽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召唤服务员过来说:“拿几杯果汁,鲜榨的。”
服务员很快送来,邱铭睨了一眼荣宽,似笑非笑:“怎么,今天不想喝酒了?”
荣宽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昨天喝太多了,胃不舒服。今天就失陪了。”他随手将果汁放到萧霜月附近,恍若不经意一般。
邱铭唇角仍是衔着几分意味分明的笑意,晴光不明所以,侧过脸对身旁的萧霜月道:“你也不喝酒了?”他记得萧霜月酒量还不错。
萧霜月扯了扯唇角,勉力一笑:“喝一杯吧。”
邱铭笑道:“阿月,是觉得这里的啤酒不好喝?你这就有点不给荣宽面子了。”他意有所指,除了晴光蒙在鼓中,其他两人倒是心知肚明。
萧霜月站起身,端起酒杯扬起头一饮而尽,她拎着酒杯,勾起唇角,睨着邱铭,露出几分挑衅地意味。荣宽仍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目光平视,无关旁人,却只有手背上青筋暴露。萧霜月看着邱铭,静静地说:“邱铭,我想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她拿起包有些踉跄地推开包厢的门离开了。
邱铭点燃香烟徐徐吐出一个烟圈,默不作声。
接下来的时间,晴光努力活跃着气氛,邱铭和荣宽各怀心事,却还是表面上尽量配合着晴光,荣宽的手机不断震动,他随意看了一眼号码,然后在手中转了转,似有些为难地说:“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邱铭夺过荣宽的手机,死死盯着荣宽的眼睛,然后按开了接听键,轻轻说了一句“哪位”,荣宽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丝毫没有窘迫。那边顿了顿,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我操,你他妈是荣宽吗?这声音不对啊……我拨错电话了……”
邱铭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眼神稍稍黯淡。
荣宽冷笑着抢过手机,然后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去:“刚才是我朋友,有什么事?”他出了“唐璜”,迅速坐进车里往约定的地方驶去,电话那边的朋友笑道:“我帮完你了哈,我继续打球了,有事再联系!”
荣宽诚恳的道了谢,很快就到了凤山山脚下,萧霜月坐在老旧的秋千架上,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荣宽站定在她身前,气息还有些喘。萧霜月轻轻地说:“你这么出来,邱铭肯定会怀疑的。”
“随他去,我忍不了了。”他忽然握住萧霜月的手腕沉沉的问,“我没法再置身事外了,给我一个承诺,我带你离开。”
萧霜月霍然抬头望着荣宽:“承诺?你知道吗,承诺这种东西是最没有用的。”她厉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爸爸承诺过要给我和我妈妈最好的一切,可结果呢?他在哪里?他死了,他让我和我妈妈替他还债,你告诉我,承诺究竟有什么用?荣宽,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拯救,更不需要你带我远走高飞,我需要的是独立的人格,以及属于我自己的自由,可现在这些我都得不到……”
荣宽二话不说,掀起她的衣袖,看到上面新旧不一的伤痕,他闭了闭眼,痛惜地对她说:“你要让我怎样?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看不下去,霜月,我看不得你再这样过下去,你刚刚流产,他就让你喝酒!邱铭会最后杀了你的,我太了解他,他就是披着一只人皮的畜生!”
萧霜月低低地笑:“谁不是呢?”她缓了口气,声音渐次没有了刚才的凄厉:“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爸爸当初借钱的对象是你家,我会怎样?你又会怎样?邱铭也会爱上我吗?”
“你觉得邱铭那是爱你吗?”
“我不傻,我知道那是爱情,我也曾经那样爱过邱铭。”她扭过头认真地看着荣宽,“我很小就暗恋邱铭,后来我爸爸生意失败,他扔下我和我妈妈选择自杀,我更加依恋邱铭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家负债累累,邱家每天都在逼着我们家还钱,可是只要邱铭在,他们就不会对我怎样,他一直恳求他爸爸不要再为难我和我妈妈。后来,我被人强暴,流言纷扰,妈妈懦弱无能也郁郁而终,邱铭还是站在我这边,他帮我很多,帮我打官司,帮我料理妈妈的后世,那个贵公子,风尘仆仆的站在我身旁,眼睛哭红了,对我发誓,会永远照顾我。你不会懂那种感情,我那时候觉得邱铭就是我的神。”
“那他为何现在又要这样对你?”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生若只如初见。故事的开始总是美好的画面,故事的结尾却不一定是公主王子的美满结局。小时候的我们是单纯的,可长大了,我们就不似从前了。我先变了,他也变了。”萧霜月温柔一笑,看向荣宽的目光充满着放任自己的爱慕,“因为你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年在海边,你陪我无声地整晚坐在沙滩上,我想是那个时候吧,荣宽从一个那样陌生的男生变成我心底的一个秘密。”
荣宽低低地笑了,他上前,环住萧霜月的单薄身躯,却没有说一个字。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感情。
他的动心,不应该,邱铭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哥们,朋友妻不可欺。荣宽混,却有着自己的生存准则。他也压抑着自己,可是感情根本不可控。他和萧霜月不断越过边境和禁区,一次次“电光火石”的瞬间,最后将两人推入现在的境地。
“荣宽,我已经偷偷攒了很多钱了,我爸爸的那些欠款我自己也已经还的差不多了,邱铭对我的情分这些年我也已经还完了。也许,还有一年,我就可以自由了。”她憧憬着未来的故事,“那时候我想去世界各地旅游,什么都不想,只往前走。”
“好啊,我等你,霜月。”荣宽知道,萧霜月从来不需要他的帮助,她要依靠自己,偿还欠下的债。如果她当初选择依附于自己的拯救,或许荣宽也不会这么深刻的心动。
她给不了他承诺,那么他来承诺彼此的未来。
救赎的神,从来都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