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透着极致妖异美的男人,一头极长银白发丝几缕柔柔地半浸在温泉里,大半则是蜿蜒在泉池边沿,宛如委地的皎寒月色,让泉池旁墙上燃起的暖黄灯光灼得辉煌灿亮。男人雪白的脸孔惊人的俊美,眉眼恰到好处的精致,却不让人觉得雌雄莫辨的阴柔,与他本身的气质相衬起来,反而显得优雅英武,带着一丝凛冽的贵气。
意料之外突然冒出个人,不是非澈獃住的原因,是男人盛载鲜明血色般的暗红瞳眸,才真正让非澈短暂地卡壳了一下。
那双宛如美丽红宝石的双眸,直直望过来,一点波澜都没有……无情无绪,甚至连温度都无。并不是男人眸中冰冷,「冰冷」也算是一种能够表达出态度的模样,而男人美丽的瞳眸中完全没有这样基本的反应,真如剔透无机的红宝石,「看」也仅仅是「看」而已。
说来简单,真正实行起来可不容易。看着人--尤其是他们此时素昧平生的初次相见,突然打个照面,无论是好是坏,多少总会流露出对眼前这个人第一印象的情绪。然而,没有。即使是「感知」这样强悍的非澈,也无法从望过来的目光里,感受到一丝半点的东西。
很艰难的事情,很厉害的能力……不确然的危险性。但男人带着妖异感的美貌却没有带着一丝半点侵略的锋利,在片刻的对视过後,面无表情的男人很快地垂下银亮的雪白长睫,静寂如死。
拉过浴巾披上身,反手关上隔间木门,非澈默默迟疑了半响,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换上乾净的衣服离开。其实他并不特别介意别人看到他的胴体,毕竟自小还深陷在家族里,所有成员都是聚在一块儿训练的,训练中还有被活活打死的人,赤身裸体什麽的常有,发乱衣破什麽的更是家常便饭,而且艰苦的课程结束,就是争夺吃饭洗澡等资源的严酷战争,那时根本管不到对方是怎样的状态,不择手段地成为胜者,得以活下来就是了。
何况他还替黑夜暗地里执行重要的「交易」,多少淫邪垂涎的目光他没受过?黑翼里面少部分的人是知道他「交易」的内容的,就算是让不知情的组员看到身上的痕迹,他也不曾觉得羞臊。只是,这次的情况真的太惨烈,暗示着刚才的性爱有多激烈的颜色、痕迹深重惹眼,还有不算少的见血伤痕,没有去刻意审视都能知道。虽然狄卡总是喜欢埋在後背肆虐,但他前半身仍残留不少激情的印记,像是胸膛和小腹无数道反覆叠加的深红青淤指痕,还有两边仍红肿得像是累累莓果的乳尖。
这副新鲜出炉的辛辣模样,就算是非澈,到底也不是寡廉鲜耻的曝露狂,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是要就这麽回去嘛……四肢百骇涌上的酸软,近在咫尺微微波动的暖黄温泉,无一不在诱惑着他,尤为精神面上的疲惫,实在很想浸润泉水中好好疗养一番。反正进了泉池里,有水波荡漾,雾气蒸腾,什麽都模糊了,那名妖异美的男人也不是非清,不会恶劣地在他满身狼狈、精神倦怠的时候来玩弄他。
在几个呼吸间衡量完所有利弊,非澈认命地叹了口气,饱受蹂躏的下身让他不敢轻易落坐於池缘硬实的青石砖,只好转过身,还有些虚软的手臂撑着身体,小跳着滑进泉池。一入池里,暖洋洋又温润的泉水立即包裹起酸痛的身躯,一直无法彻底放松的筋骨总算获得一定的舒缓,非澈扫了一眼仍垂着眼帘的男人,抓住刚才拂去的浴巾,寻了个角落,背脊靠上池沿仰头,微湿的柔软布料掩住脸孔,闭眼假寐。
与此同时,一直隐藏着气息和情绪的男人,蓦然抬起暗红瞳眸,迥异於之前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不再无机如华贵红宝石。男人的举止迅速且细微,像是刚才非澈转身将入泉池、露出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的後身--本该雪白无瑕的背脊青紫交错,满布着凶残的吻痕与咬痕,尤其是两片漂亮纤长的肩脥骨,看起来像是被猛力撕咬磨啮过,密密麻麻的齿痕层层叠叠,好些个渗出血的牙眼;圆润翘挺的臀部上也烙印着几个反覆叠加的清楚掌印,张牙舞爪的深红指痕在整个腰腹臀部伸展--那时候,男人什麽也没有而难以被察觉的目光,随着非澈身上发亮的水迹落下或消失在引人遐想的沟缝,默然地扫过一切淫靡的凌乱,最後暗红剔透的眼底,涟漪似的荡漾出一丝丝波澜。
男人如今透出生气、却仍是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轻巧拂掠而过,意味不明地望着非澈显露於水面之上、未被毛巾遮掩住的纤细锁骨和优美颈项,那上面自然也是满布痕迹的。灯火辉煌灼金,暖黄的泉水,皙白的雪肤,全然倒映在暗红剔透的眼底。
那双美丽剔透的暗红瞳眸缓慢地眨动两下,原本蜿蜒在池边的银白长发如华贵绸缎迤逦,随後滑入温泉中散开,浑身透着极致妖异美的男人倾身,轻巧地分水移动,宛如顺着水流潜伏於阴影中的鱼,动作无声悄然,收敛所有气息--
直至让一只雪白的指掌扼住咽喉。
前行的动作顿止,搅乱的水流形成细微的雪白水花在两人间震荡,银灰与冰蓝美丽异瞳在水气朦胧中睁开,反常的清醒与明熠……简直能称作妖丽。男人淡色的薄唇微张,短短地停住了呼吸,并且在掐住要害的指掌使劲收紧之前,往後退开。
非澈也没有为难他,直接松开警告意味浓重的纤长白指,「……真是。」望着眼前半浸着泉水、异世妖精般的男人,非澈微微蹙起了精致的眉尖,「刚刚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还以为是多心了……果然直觉要出错还是比较难。」
原本这是非澈想叹气但忍住後的自言自语,没想到眼前这个美貌与行为都透着神秘谜样气息的男人,居然因此微微一笑。
只见男人满头彷佛散发着幽微亮光的银丝,惊人俊美的雪白脸孔与剔透美丽的暗红瞳眸有了明显的神情,一笑间,光采照人。非澈定定地看着他,心底很是惊叹,毕竟眼前颇具震撼力的美景实在难以言喻,就像是一尊精致绝伦的人偶有了自己的灵魂因此鲜活起来,虚幻飘渺的美丽忽地成为能伸手触及的真实般。
「久仰二少大名,二少果然厉害,佩服。」男人微微俯首,银白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遮掩住那张精致雪白的脸孔,非澈只能看见他浅色的薄唇弯起一钩笑意,意味不明的美丽。他优雅地伏低身姿,极具贵族风范的,别人浸在水里做这个动作大约会显得不伦不类,他做起来却一派自然,仪态完美,不见鄙俗,只觉得赏心悦目。「属下将月,月前从总部归属到此东亚分部,请二少指教。」
美则美矣,非澈还是轻轻蹙了眉,抓准了巧妙的缝隙避开来,同时再拉开距离--毕竟这个名为将月的妖异美男人,身材纵然修长纤瘦,可十分高挑,身高一七多的非澈站在对方面前,甚至只到对方优美的下颔,无法否认掉的压迫感。
正当男人扬起笑吟吟的美丽暗红瞳眸,非澈张了张朱唇,即将说出什麽的时候,忽地两人同时转过雪白的脸孔,视线齐齐投向隔开飘满冉冉雾气的温泉和乾燥更衣室的木造大门。
人的气息侵染,断续而微弱的人声。顾不得不甚熟悉的男人在身前,非澈狠狠地叹了口气。即使身处角落且泉池白雾氤氲,但就非澈遥遥感应之下,准备进来泡温泉的人数不算多却也是复数,而且听起来是战斗型的黑翼成员,在一马平穿的广阔泉池里要完美隐去存在估计有点难……不过非澈知道自己有办法可以做到的。
人群隐约的欢声笑语逼近门口,正预备遁入白雾中,男人却先一步掩住他的身影。非澈抬头看男人,银发的男人暗红的双眸仍望向门口,只是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笑。
与此同时,木造的门被拉开,几道幢幢的人影在冉冉水气後出现。
「唷!」有着一头月光般银白长发的美貌男人向来容易为人瞩目。带头先进来的人一眼便看到了,比出手指着男人,语气惊奇,「这不是咱们那位超美的新人吗?」
「阜先生和几位前辈。」男人泰然从容地将非澈挡得更深点,事已至此,非澈也很有自觉地默默收敛乾净声息,隐遁了存在。「没想到会在此地看见各位。」
非澈藏身於阴影和雾气中,银灰与冰蓝的美丽异瞳带着一丝研究意味地端详着男人。
此时那张异常透白的妖异面孔沁了更深的笑意,没了刚才容易引起他人警惕的意味不明,显得有礼低调且不失风范,完美无瑕得如同虚幻般一伸手便会搅扰破碎——可是那双暗红瞳眸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了初时的模样,神秘剔透似冰凉的红宝石,没有半丝情绪,彷佛他望着的只是一群街边的石头,对此毫无喜好或厌恶,无波澜的眼底只无机地映射出存在的景色。
毫不在意非澈审度的眼光,双方持续交谈,简短地寒暄完几句,为首的那位阜先生立刻抓着将月抱怨起来:「新人你是新来的,可能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少主近年来都不在总部嘛。自从接触到少主他口中古老又神秘的东方文化後就更喜欢乱跑了,唉。」阜身後的几个人也跟着无奈的点头,「虽然少主很强,所决定的事也不是咱们这些下属能置喙的……但有时候也希望他能体谅一下他可怜下属的心情啊!明明本来说好要去法国面见伯爵的,却突然带上开发部的疯子们去柬埔寨——不用说,肯定是去搞爆破!还让已经在战斗机上,正赶去法国的咱们掉头回分部……」说到最後,语气也逐渐变得平板,充分表达出心已死的意味。
恰到好处的低眉,让将月的神色显露出感同身受的心情,同时适时的接口,「原来是少主的指示,难怪会在此时此地遇到前辈们。」眼看着人群开始准备进入冲洗间,将月再次微微一笑,「虽然少主临时改变了行程,没有去会面伯爵,不过柬埔寨之行貌似很有收获呢,不仅传了大堆数据回来,冷先生也希望各位能够去开发部一趟。」
「欸——?」脱了一半衣服,露出精实上身的阜垮了脸,「什麽时候的消息?根本没听说啊!特地带大夥儿来泡澡的耶。」
「应该就在刚才,冷先生回来分部不久。」一个像是部属的人低声,「您不去吗?那冷先生那边……」
「当然得去啊,我可不想被那张死人脸找麻烦。」阜撇了撇唇,转手俐落套好了衣服,带着人群临走之前,回过头看了眼微笑的妖异美男人,「情报不错嘛,新人。」
阜没有什麽表情的抛出这句话,却令一直泰然自若的将月愣了一下,非澈也因此稍稍挑起了眉。
人去楼空,终究,广阔的泉池再度恢复了宁静。
不过没有片刻便又被打破。随着细微的水声泼喇,一头乌黑光亮半长发的非澈从几乎全身银白的将月背後现身,异常惹眼。还尚未等非澈有所动作,前方的银发男人侧过晶莹透白的美丽面孔,与初遇的无机漠然不同,神情意外生动,可那份意味不明和莫测高深并未消失,淡淡地扬起嘴角:「要走了吗?」
非澈深深地望着那张雪白妖异的面容,以及那双剔透冰凉的暗红瞳眸,好一会儿才说,「……是。事情太多了,多少有些疲惫。」淡然而没什麽起伏的语音落下,非澈立即抽身到池边,轻巧的上岸,同时浴巾没有间隙的披掩上身。
银发的妖异美男人跟着往泉池边走了几步,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优雅地仰头,宛如红宝石的深红眼瞳荡漾出波澜。流露欣赏的视线忍不住可惜地滑过非澈掩得紧密的上身与腰腹,流连在染了水气显得格外粉嫩的的绝美面庞,和浴巾下烙印着凌乱暧昧痕迹的、白皙修长的腿部。
如此露骨的眼神非澈自然不会没有察觉,不过未等非澈眯起银灰与冰蓝的美丽异瞳发难,将月就先一步收回目光,低下头笑了,如皎寒月光的发丝倾泄在妖异笑颜旁,举止优雅贵气却不显得强势,唯一与甫接触时不同的,是他淡色的唇角挂着的笑意深刻柔和许多,彷佛心情真的很愉悦。「好的,恭送二少。」
非清和非澈这对双生子都有着倾国倾城的绝色美貌,因为职业领域的关系,说实在话,好看的皮囊看得没有万也有千来个,但相形镜里的容颜,无不黯然失色……不过眼前这个银发男人,或许是因为特殊且充满异域感的发色瞳色,也或许是因为少有血色的脸庞与呈现反比的暗红瞳眸,让男人的美有种非人类的妖氛,月之妖精般超脱凡尘的精致绮丽。雪白的肌肤近似透明,边缘几乎要融蚀在池水暖黄的灯光里,银发辉映,霜凝似的纤长眼睫低垂,半掩住暗光流转的深红眼瞳,真心晃人的笑,其有别他人的美色所带来之惊艳震慑,还是令看惯美人的非澈不住驻足。
真是罪过的容颜……多看了两眼,非澈叹气着留下一句:「今夜真是多事之秋。」就转过身。
随後便走入雾幕中,拉开木门出去,不需要仔细感应,甚至无须回头,非澈也知道那束微笑的幽深目光一直黏在背後,直到凝视的眼神被门扉阻断。套上乾净衣物离开了温泉,绕过夜更深、只余隐隐骚动的黑翼,步向与非清办公室间研究室相对称,位於笔直的雪白长廊的另一端、属於非澈自己的办公室。
解锁之後,迎面的气派大窗,遥遥的天际线再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後,已经泛起一线的曦白,切割出来的小型正方房间,由窗外漫进了安静的夜色,和极淡的黎明。角落搁着些古董花瓶和乾燥保存的香草,两侧着墙边伫立着两座高度直抵挑高房顶的大书柜,有些杂乱地塞满纸张卷宗书籍,缝隙间摆放着饰品,不时有繁复蕾丝、细密长珠、斑斓织布等点缀物垂落,以及几面富有地方特色的旗子与画作挂於柜前;细碎琳琅的脆响,仰头,是无声的空调微微的气流引起整片房顶的水晶艺术品轻轻摇动,碰撞出剔透纯净,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
这个不算特别宽敞的房间,只是非澈摆放办公桌用以收件和接待黑翼成员的地方,工作或活动的主要区域并不在此处。这也是为何唯一会动手收拾家里的非澈会放任自己原本简约风格的办公室,被非清到处跑乱买硬塞给他的各地纪念品,变成古世纪欧风杂货店的模样。
想到非清,原先拖着一头湿发便想倒头大睡的非澈犹豫了一下,更思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露出绝美却可怕的淡笑,他乖乖地从柜里摸出一个法琅制的大杯子,倒入非清交代他事後一定要喝的饮品浓缩粉末,接着注入些许热水。
一将非清亲自调配的药饮咽下喉中,非澈就皱紧了优美的眉。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味道,如果不是碍於非清的要求,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喝这个,就跟被强迫使用药烟相同。於是一口气灌完药饮,非澈立刻吐着舌去冰箱切了一块乳酪蛋糕,以求消除口中的微酸苦涩味。
三两下解决掉最喜欢的的乳酪蛋糕,此时远方的天空已亮起一片鱼肚白,非澈打开隐密镶嵌於壁上的门,走入舒适的休息室,呻吟一声,一沾到香软蓬松的大床上就几乎昏眩过去。
黑翼分部里面挖掘出来的稀罕温泉虽然珍贵,也并不能疗养完全身躯的疲惫,何况是心神累之更重的倦怠。
雪白绝美的面孔陷入柔滑的被褥里,黑甜的无梦沉沉地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