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林雪发了一张数学试卷以后单独叫住了南风去一趟办公室。南风掏出包里的一盒烟丢进抽屉里,把桌子上的数学试卷折好夹进数学书里,然后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林雪的办公位在办公室的最里面,靠着窗。她打开着窗户,晚风把她桌上的一盆茂盛的绿萝吹得摇摇曳曳。
南风走进办公室站在林雪的旁边,看着她关上了手里的班主任工作手册,然后抬眸看向他,“这几天你状态不是很好。”
南风目光低垂,薄唇紧抿着,看着洁白的地板。
像是习惯了他的这种反应,林雪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大人做事有他们的缘由,也许你不理解但要学会接受。在这个阶段,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什么事不能对老师说的,可以跟陆远谈一谈,他很担心你。”
“好。”
听他应了好,林雪也心宽许多。见他似乎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她急忙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南风回头看着林雪,神色暗淡。
“那个……你妈妈下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到这里林雪看了看他的神情,果然一下子冷了许多。她又接着说,“她说打你电话打不通,待会儿她想来看你,晚自习结束以后你去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她在那里等你。”
南风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准备离开。林雪又叫住他,语气温柔,“你妈妈说她明天就要离开B市了,去见一面吧。”
林雪清楚地看见南风的身形一顿,沉默了几秒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知道了。”
看着南风离去的背影,身形高大,臂膀宽厚,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晚自习一结束宋青就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对面的八班门口,等着陆远和南风。夏树收拾完了课桌走出教室时正好看到他们三个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宋青和陆远依然有说有笑,欢笑打闹,而南风只是冷着脸在他们身旁安静的走着。
夏树还在门口呆站着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看什么呢?”
夏树回过头来发现是梁生,她清了清嗓子,眸光一转,“没什么。”
“这个月放月假你回A市吗?”
夏树摇摇头,往楼梯走去,“不知道。”
梁生立马跟上她,走在她的左侧,“如果你要回去的话,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吧?”
见她没有说话,他又继续说,“放月假时我奶奶刚好过生日,我得回去看看她。”
她终于开口,“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刚走到三楼时,身后传来了她宿舍那四个女生的声音,她们在一起时总是欢声笑语不休。尤其杨柳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在她们四个人中说起话来总是特别明显。夏树刚好就听到一句话,“南风的生日快到了……”
那四人也看见了走在她们前面的梁生和夏树,说话声突然就没了。杨柳看着走在楼梯里侧的梁生,用甜甜的声音招呼他,“生生,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呀?”
夏树听到了杨柳刻意加重了那个“她”字,心里不由生起一丝燥意。
梁生回头看见一脸笑意的杨柳,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是笑笑,“我俩都是语文课代表,而且她还是我同乡。”
“哦……”杨柳的哦字拖得有些意味深长,然后她加快脚步越过两人,走到夏树身旁时故意用肩膀碰了碰她。夏树正专心走路,一个不稳就倒在身旁的梁光身上,还好他及时用手扶住了夏树细瘦的肩膀。
走在最后的何之悠看了一眼夏树,嘴角上扬,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没事吧?”然后也匆匆地跟上了杨柳三人的脚步。
梁生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夏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看不出是恼怒还是委屈。这四个人脾气刁钻怪异是班上人众所周知的,可是他却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针对夏树。这个女生不喜欢言语,也不爱表现,可以说在班上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到底是哪里踩到了那几个女生的神经呢?
宋青、陆远和南风三人出了校门后正准备往学校后面的网吧一条街走去时,南风突然开口,“你们去吧,我有点事儿事。”
陆远揽住南风的肩膀拍拍,“怎么了?”
宋青也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看,满腹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南风推开陆远的手,用手指了指学校斜对面的咖啡馆,“我妈在那儿等我。”
陆远先和宋青对了个眼神,两人都点点头,齐声说道,“你去吧。”说完又为两人的神同步惊讶地看了看彼此。
两人一直看着南风一人独自过了马路进了咖啡厅,才转身离开,分别回了各自的出租屋。
南风走进咖啡店,往店里快速地扫了一圈,看见了坐在靠墙角位置的白桦,精致的妆容,得体大方的打扮,非常的有距离感。她正低着头看着手机,于是他抬起脚步慢慢走过去,无声无息地在她对面坐下。
白桦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发现是南风便把手机放回了包里。她把面前的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趁热喝。”
南风接过咖啡,目光停留在桌上,并没有抬眼看她。
白桦也不恼,他能来她已经很意外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然后放在他的面前,语气平淡,“明天我就要离开B市了,以后你跟着你爸好好的照顾自己。”
南风垂眸看向她放过来的卡,是一张黑卡,里面的金额肯定不菲。他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晚凌晨时他被叫回家里的事情。这一次父母没有吵架,两人只是平静的坐在客厅里,一人坐在一个沙发上,隔得远远的。
南风一回来就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两张纸,抬头是“离婚协议书”,他深吸一口气,沉默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心里想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南敬首先开的口,他偏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南风,“我跟你妈已经准备好协议离婚了,把你叫回来是想问问你想跟着谁一起生活,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客厅里像死一样的寂静,虽然这些年来这个家里都是这样冷清,可是尤其这一刻,南风觉得他只想起身离开这压抑的环境,他不想面对。
良久,他缓缓地开了口,七月的天气里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谁有钱跟着谁。”
话一出,坐在一旁的白桦仿佛松了一口气。她提起身边的包,站了起来,“那就法院见吧。”
父子俩都没有再说话,白桦一人离开了这个家,甚至没有一件行李。事实上,她已经搬出去住了几年了。
回想起那晚的事情来,他突然明白了白桦拿卡给他的举动。不过除了这个,她确实也给不出其他的了。南风心里又莫名生出一股情绪来,他直接伸手拿起那张卡捏在手里,“还有事儿吗?”
白桦摇摇头,看见南风紧捏着卡的手,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她叫住南风起身离开的背影,“我把我的新号码发到你手机了,如果你有空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些年两人相处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说的话都寥寥可数,更不用说南风会给自己打电话了。可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高一那天晚上他好像喝醉了,给自己打来了一个电话。那时白桦参加完饭局正坐在车上回家,她有些惊讶地接听了电话,传来一个微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说话,“妈,今天……我生日,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听到这个脆弱小心的声音,那一刻她心的一角突然软了下来。不管她和南敬之间的关系如何痛苦厌烦,可南风只是一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她和南敬之间注定会走向的结局,毕竟他们为此已经痛苦了十几年。如果没有南风,或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也不会蹉跎这十几年光景。她的人生,只为自己而活。
南风只停了一下,然后长腿一迈径直离开了咖啡厅,他一次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