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27年的一个秋夜。
边境的某个河岸城市。
季嘉言来到集装箱酒吧时,脱衣舞女郎正和几个男人站在墙角调情。三天前,这位染成红发的女人还骑在他身上,全身赤裸,用阴道疯狂夹他的鸡巴,说从没这样爱过一个男人。
她没要他的钱。
他也没给。
季嘉言的目光和女人匆匆对上后,对方偏过头,抽口烟然后慢慢吐出。女士香烟细长的烟身和女人红色的指甲很搭,他看到光头纹身的大汉凑过去,摸把混圆的屁股。
酒吧门打开。
哐当的一下。
几个打扮机能风的青年围在圆桌抽牌。
他过去,服务生端了杯酒放到桌上,说是旁边的人送的。男生抬起酒沿着盐边抿了一口,并没有看过去……即便不是这种暧昧的场合,他也常被搭讪。
如果是其他时候,或许也不是不行。
但他现在有点烦。
刚完成一笔订单,瘦削的青年身上还有些白色粉末,衣服散发着馊味。比起来找乐子,更像是苦力活结束后,花费为数不多的工资过来解乏。
但他实在长了一张太好看的脸。
好看到落魄和肮脏,都让人心生爱慕。
戴着渔夫帽的男子坐过来。
拿着两个盅。
“要不要玩骰子?”
季嘉言放下酒杯,打量对方,男人的眼睛在帽檐下向上窥探,谨慎、好奇,还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不和男人玩。”
对方笑起来,“我也不算男人。”
他脱下帽子,自我介绍,“我叫小智,你叫什么?”
“阿尔法。”
“真名吗?”
“真名。”
“我的也是。”
当对方拿起盅摇晃时,季嘉言并没有开口拒绝。这个叫小智的男人,确实看起来不太像男人,他没有喉结,骨架也小,手指更是和女人差不多。
也许是这边的人妖。
他想。
两人坐那玩了一夜的骰子,赌注也从几枚硬币,变得越来越离奇。
季嘉言输了。
男人掏出一把自动手枪,让他离开酒吧,走四步,杀掉迎面走来的第一个人。他拿枪,走出酒吧又行了四步,看到红发的脱衣舞女郎翘着屁股,正扶着墙挨操。
他对着正在打桩的光头射了一枪。
然后又射了一枪。
梆梆的两声。
伴随子弹壳落地的声音。女人转身发现正在干自己的人,头都只剩一半,但是阴茎还在勃起状态,甚至更加硬,插在体内无法拔出。
女人张大嘴。
尖叫还没发出,脑门挨了一枪。
小智走出来,垫脚拍拍他肩膀,“按照约定,你只能杀一个人。”
“……”
“我叫satoshi,你叫什么?”
“季嘉言。”
这回对方没再问他是不是真名,两人把尸体拖到一旁的巷子。satoshi说这边的下水道直接通到河道,这个时节暴雨不断,下水道的水位很高。
“别说是尸体,就是五百斤的牛几秒也没了。”
然后他们开始撬井盖。
等一切处理好,名叫satoshi的矮个子的男人笑道,“作为你多杀一个人的惩罚,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季嘉言本来想说,我不和人交朋友。
但是对方沾血的手递来口香糖,还是草莓味,他就没说。等到口香糖嚼到没味,青年揪一揪额前的刘海,看着蚊虫乱飞的灯,问,“这附近有没有chock的软糖。”
刚杀完人聊这种话题。
两人聊得很嗨。
于是这个晚上,satoshi开着上世纪的老爷吉普,带他穿越半个混乱的城市去买糖。
后来他身份暴露。
困在深山无法逃脱,唯一能联系的,也就这个人。那时的他没抱什么希望,在正常社会交到的朋友都两面三刀,只有尔虞我诈的下流黑道……
又怎么可能会有两肋插刀的?
然而satoshi来了。
两人一路逃窜,还差点死在路上。
他说,“你长得那么好看,找个富婆献身得了。”
他说,“季嘉言,谁动你,我杀他全家。”
后来的事。
又怎么会重蹈少年时代的覆辙——他爱的人,过命的朋友,为什么都选择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他。
难道他,生来就注定被抛弃。
***
从有记忆以来。
satoshi就生活在一个地方。
村庄是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峡谷,很大很深。具体有多深呢,村里献祭的羔羊,丢下去半小时都能听到咩咩的叫声。
这样的声音会持续整整十三天,越变越小,然后听不到。
羊去哪了?
死了吗?
没人知道。
村庄与世隔绝,少有工业制品,但是村民生活得比大都市的人幸福。这里有医院,大部分是草药,也能治外伤,但能治的并不多。
有学校,教的生活常识和技能。
恋爱自由,但因为封闭的原因,大家几乎都是亲戚。
曾有两个女孩喜欢他。
但在十三岁那年,他选择了妹妹。妹妹长得一般,但是力气很大,家里的活干得很利索,做的衣服既耐穿又漂亮。
他们如果有孩子的话。
妹妹能照顾得很好。
但结婚那天,他被家人绑了起来。妹妹说他没有鸡鸡,其实他有的,只是很小……村里的成年人对着他那里看了许久,除了找到很小的鸡鸡,还找到了一副女性生殖器官。
他们以为那里只是没长合的肉。
村长塞了一指进去,看他疼得扭动。
不依不舍拔出,嚷道:
“女人,半个女人!”
那晚的火光很大。
他看到妹妹衣衫不整跪在泥地,憎恨地看着他。村民举着火把将他送到峡谷边——这里有个很漂亮的实木架子,每年都要用来献祭牲口。
那些牲口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他也被放上了架子。
村民们举着火把,一边说魔鬼,一边驱赶他往前。他很怕,后背烫伤了也强忍着,但是当母亲拿着火把冲过来咒骂时,他就往前了。
事情就是这样。
当生你的人都痛恨你的出生时。
你的生命本就毫无意义。
他没有叫。
下落的过程很漫长。就像是永远不会着地,一直在空中,甚至肚子都饿了——后来他来到一个世界,再后来走出那个世界。
他就拥有了双瞳。
村庄近亲通婚,有大量的畸形儿。
那些孩子都在出生之初就被当做魔鬼的代言人,扔到峡谷,他因为生殖器官的畸形过于隐蔽,逃过一劫。但成年后还是和那些畸形儿一样,被扔到了峡谷。
世界说。
吃他们。
神说。
吃他们。
他们都是你的祭品。
他遇到季嘉言时,青年落魄沉默的样子让他想起曾经走向悬崖的自己。
这个人被背叛过。
这个人充满仇恨。
这个人被神眷顾。
这个人被神嫉妒。
这个人看起来浑身带刺,但是走进他的心,只需要一包糖。他看到一个人,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过往。每个人都有一串密码,他实在擅长解码——看出季嘉言身上的黑暗力量无比庞大。
但这个青年又是如此脆弱和美丽。
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黑色莲花。
他并不是真的想吃他。
虽然季嘉言的确很美味。
只是……这个世界是祭品,没有人可以免于被吃的命运……只是,他身上的黑暗与他的命运相契合。
satoshi看到因果的两端。
这一端,是他吃了季嘉言。
另一端,是季嘉言消灭了他。
时间从来不是一条线,而是一张纸,你可以折起来,再折起来,让无数的命运重叠。
他一直在等那个结束命运的人。
他等到了。
但是也没等到。
所谓命运,就是不能让你如愿。
不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