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今晚和我去一个晚宴。”宋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白藤粗暴地抓了几下头发,她真是受够了他一如既往的命令语气,可是心里对宋奉还是有几分忌惮,遂整理了情绪,犹豫地开口:“好的……宋先生!我……”白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宋奉已经挂断了电话。
白藤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烦躁地叹了口气。她光着脚踩在地上,想找根烟抽抽,可是找遍了房间也没找到半根烟。这时吹起了风,赭红的窗帘像中古贵妇的裙子鼓了起来。白藤闻到空气的味道,这才想起,宋奉讨厌香烟的味道,所以在他的公寓里,他从来不准她抽烟。
电话铃声响起,白藤以为又是宋奉,看到显示的“裴知世”三个字,才略微舒口气。
接听。
“喂……”
“阿藤!我开学了!京州离你好远好远~我好想你啊!还有野哥,他还在渝州吧!等我放假了,我一定马上就来渝州找你们!”裴知世的声音吵得白藤脑仁疼,白藤应付她有些心不在焉,裴知世啰嗦一阵才终于挂了电话。
野哥,大名叫谷野,渝州酒吧一带有名的大哥。其实就是个混混,用渝州的土话讲,就是“杂痞”,再怎么威风,在宋奉那些人的眼中,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街头流氓。宋奉不止一次告诉白藤,让她别跟谷野那些人在一起,倒不是怕她学坏,而是宋奉的确轻视谷野。也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商务人士,面对二十几岁的年轻痞子,多少带着高傲和不屑。不过白藤每次都顺从地答应,背地里还是和谷野那堆人搅在一起,宋奉也能从沈秘书的口中多少得知些她的阳奉阴违。不过白藤也没太过分,他心想白藤也还小,爱和年轻人一起玩,也就没怎么管了。
白藤、谷野、还有裴知世,在酒吧街搅得天翻地覆,也没人敢惹。知情人知道,白藤背后有个宋奉在撑腰,不知情的人,以为白藤是谷野的堂客,谷野凭着那一身腱子肉、大花臂,坐实了大哥的位置。
白藤想起不久之前和谷野的会面。她说:“野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白藤只是随便把心中的想法吐露一下,她也不希求有人能理解她没头没脑的打算。最近发生的事让她很疲惫,可是她这次特别坚定,所以她已经做好了面对反对的准备。
哪知谷野嘴里叼着烟,震惊了一瞬就恢复了原状。“怎么着?我这里是亏待你了?”谷野知道一些宋奉的事情,不过白藤就是爱玩,不存在什么为母治病屈身大佬的故事。她就是没心没肺的性格,又狠又冷,游戏人间。他谷野名声在外,可是不知多少事情是白藤搞出来的,他只是帮她担了个头衔,不过,这些轰动的争霸,确实给他夺了许多便宜。他嗤笑了一声,拍了拍白藤的肩,又继续说:“去呗!你这么有本事的人,在哪儿别人都得喊你一声姐!”
白藤觉得,自己和谷野的感情是很特殊的。两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却又无比惺惺相惜。两人的相遇也很玄妙。那时谷野刚来这一带,根基不稳,想靠卖假酒起家。结果被发现了,得罪了人,仇家扬言要剁一根谷野的手指。谷野四处逃窜,眼看就被仇家追上了,他心想手指是保不住了,没想到遇上了白藤。白藤从小就在酒吧街长大,彼时的白藤已经混成了酒吧街有头有脸的人物,任谁都要礼让三分。谷野被狼狈地绑起来,头发被人拽着,灰头土脸地被摁在地上,可是他还是不屈地扬着眼睛。他看见仇家和白藤打了个招呼,那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人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白藤只穿了一条灰色的吊带,露出她胸口的藤蔓纹身,丝丝缕缕,勾勾连连,但是藤上又有倒刺,诡谲艳妩,配上她嘴角薄凉的笑意,有不符合年龄的危险感。她直直盯着趴在地上的谷野,吐出的字眼不含一丝感情:
“就是你这个龟儿子……敢卖假酒给老子?”
那些人都说,白藤是因为攀上了宋奉才敢在酒吧街狐假虎威,可是谷野刚认识白藤那阵,白藤还不认识宋奉,那些人不知道,早在那时白藤就已经是酒吧街的一霸了。谷野知道白藤好多事,例如她从前在酒吧街逞凶斗狠的往事。她的地位,都是她靠强硬的手段自己争取的,和宋奉没有半点关系。后来谷野慢慢起事,白藤的时代才渐渐过去,现在居然还有人以为白藤是他的情妇,殊不知,白藤虽然依着年龄喊他一声哥,可他谷野最初,只是白藤手下的一条狗。
他不明白白藤为什么甘愿被宋奉包养,成为酒吧街人人心中唾弃的情妇。他也口无遮拦地问过白藤,结果白藤毫不在意地回答:“被人包养多好啊!有房子住、有车子开、还有票子花、还有男人可以嫖,他还倒贴钱哈哈哈……”谷野以为这又是什么他不能理解的白藤理论,毕竟白藤可是那套享乐主义的忠实拥护者,他也就信了白藤的鬼话。后来他才知道,当时渝州刚上任一位新州长,为树立威信,扫黑除恶那是搞得轰轰烈烈。酒吧街里好几个地头蛇都出了事,眼看白藤和谷野的酒吧也快保不住,结果白藤不知怎么的搭上了宋奉,靠着他的人脉,酒吧才逃过了一劫。至此酒吧街元气大伤,好多老人都出事了。不过,江湖从来都不缺人,新鲜血液很快涌入酒吧街,谷野作为这条街上的老人,事业和声望那是蒸蒸日上。只是退居幕后的白藤,她曾经的传说,也被人们渐渐遗忘。
白藤说她想开始新的生活,谷野心想,真好,白藤值得更好的生活。只是他和白藤这些年来一起打拼的情谊,轻易割舍不得。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他应该支持白藤的决定,两人若是有缘,就一定再会相见。
“好!你以后想去哪儿?”谷野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雾。
白藤抽出谷野手里夹着的半截烟,也吸了一口,指尖掸了掸烟灰,轻声说:“去京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