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并不是游西湖的最好时节,但本着荡涤心灵的目的,丘夜白还是租了一艘画舫带着叶欢一路游玩,同行的还有难得放假的杜月明以及一大把年纪还担心自己爱徒的杜笙老先生。
“我看你就是学艺不精才被人拐走的。”杜老先生如是说。
杜笙是前外交部大臣,致仕后就收了叶欢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本想着叶欢成年稳定一些了便带他出门历练,结果门都没出就被人拐跑了,气得杜笙没少给顾横川使绊子。
如今叶欢逃了出来,他老先生择日不如撞日,拉着叶欢一路南下访客,西湖边上也要拉着叶欢和老友谈论国际形势。
“哎我就想不通了,你们拉着我作陪,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就算了。聊完了,这M国外交政策趋向分析的作业怎么还有我的一份?”丘夜白翘着脚瘫在甲板的椅子上,端的是一副标准纨绔的做派。
“你又不是不会,不是还有月明吗?我看昨天的作业他帮你来着。”叶欢半个身子探出船头,看着眼前的接天莲叶没什么精神的搭腔。
“他自己凑过来的,谁要他帮。”丘夜白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多好的景致,杜家的两位学究不懂欣赏就算了,你好不容易出趟门怎么也这么没精神,你还是我们那浪得没边的叶少吗?”
“你才浪得没边。”叶欢一个眼刀就刮了过来。
“哎,失言失言,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呸,你看我这嘴,我是说你以前不是天天喊着出来,心野着呢,眼下却不见你高兴。”丘夜白调整了个姿势,换了只腿继续翘着,“我看你就别想太多了,天大地大,他顾横川非要锁着你,你还想着他干嘛呀?你没看那报上说的,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看他就这么翻船了最好。”
“他不还没翻吗?一意孤行和我们斗了那么久不也扛过来了。”提到顾横川,叶欢再看眼前的荷花,心中五味杂陈。
“哎,我听你这语气怎么还向着那混账东西啊?”丘夜白不乐意了。
“我只是实事求是,顾横川经商能力的确出色。就是人霸道了些,但我能感觉到他后来…”
“君子取之有道,他那般逼迫人的无理行径,为君子所不齿!”身后传来杜老先生气愤的声音。
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想到那个人满嘴跑马的流氓样子,叶欢突然有些想笑。
即使远隔千里,叶欢也无法否认自己依然被顾横川吸引着。那个男人那样的无所顾忌、随心所欲,骄傲中混着狠劲与痞气,是叶欢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的气质。
他一阵出神,阳光照在莲叶上闪得他眼花。
“我今晚回家一趟。”叶欢突然开口说。
“回家?怎么回?”丘夜白觉得不可思议,看到叶欢掏出黑色空间球更是啧啧称奇,“这东西你还留着呢?”
“嗯,挺好用的。”反正现在怎么用也没人能找到他。
“哎…照顾好自己,别明天不回来了。”丘夜白拦不住他,也只能叮嘱叶欢一句,生怕叶欢又被拐跑了。
叶欢回到自家回廊深处的小院里,房间里有很大的雕窗,窗外是荼蘼架和锦鲤池,他总能在这里找到平静。一片幽静之中叶欢慢慢合眼睡去。
“咔哒。”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惊醒了叶欢,他往窗外望去,天已经全黑了。有人从门边走过来,行到窗前站在了月光下,是顾横川。
叶欢一阵心悸,这里是他的房间,是他最后的避难所,这个男人像生日宴那天晚上一样,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让人战栗的恐惧渐渐自脚底升起,该不会…
叶欢提心吊胆地看着顾横川转过身来直面自己,顾横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躺着的地方,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很困惑,最终抬手遮住眼睛,低着头发出一声叹息。
“找不到了…”叶欢听到那个男人低声的呢喃。
顾横川看不见自己,叶欢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地等着男人下一步动作。
顾横川左右看了看抬手抚摸着书桌,又走到书架前挨个抚摸过一本本书的背脊,接着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相册翻看起来。
在顾横川看不到的地方,叶欢轻轻颤抖着。随着顾横川的动作,他有一种强烈的被冒犯的感觉,好像顾横川抚摸着的不是家具,而是他的皮肤。
“真可爱。”黑暗里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声。
闭嘴!叶欢在心里呐喊,顾横川正在看他小时候的相片。凭着他对顾横川的了解,这个男人说不定会在他的房间里,对着他的照片自慰。
但事实证明叶欢想岔了,顾横川只是又翻了两下,便把相册放回去坐到窗边的书桌前。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顾横川把它拿起来,对着月光照了照,是那枚黑色耳钉。
“你果然还是要走的。”男人低头把玩着那枚耳钉,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信息素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现在。”顾横川笑了一声,“但是我不甘心啊。”
“我找不到你了。不管我算多少次都算不出你在哪里。”顾横川突然握紧了耳钉,声音里染上哽咽,“你终究是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叶欢躲在黑暗里,看着顾横川伤心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但顾横川终究没有哭出声来,他看着那枚耳钉良久,突然站起身,抬手把那枚耳钉丢到远处。
“这次我放你走。”男人双手插兜,又换回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的欢儿这次藏得很好。藏好一点,往高处飞,狼是追不上会飞的鹤的。”
他似乎打算离开了,又突然转身回到桌前。
“怎么办,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顾横川拿过纸笔写下一封信,写完后又勾唇笑起来,“别后不知君远近…哎,我的叶大少回来发现我这个登徒子来过,怕不是又要把家具都烧了。”
他又留恋地打量了一会儿这个房间,终是出了门去,将一室惆怅留给叶欢。
作者有话说:
《玉楼春·别后不知君远近》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都再也找不到你。
欧阳修,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