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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没有发落伽蓝,只让宋嬷嬷送伽蓝回去,自己留皇帝说了会儿话,大约是觉得皇帝这回荒唐过了,要训诫两句。
伽蓝以为有了这回,至少在她走之前,皇帝是不会再来找她了。
却不想他们这位皇帝实是风流第一科的人物,五日后又潜进了她的房间。
伽蓝推门进去,见他高举酒壶、正悠然自得地把双腿翘在圆桌上喝酒的时候,真是眼前一黑。一个皇帝潜进一个小尼姑的房间喝酒,这成何体统呢?佛祖若天上有知,怕是要气得劈下一个雷来。
皇帝轻佻地说:“蓝妹妹,你不寻着法儿来找朕,便只好朕寻着法儿来找你了。”
伽蓝以为他又来寻她做那档子事儿,一阵气闷,正要发作,却不想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身闺阁小姐的衣裳,扔到她的怀里,道:“快去换上,衍哥哥带你出去玩儿。”
原来今日是七月七日乞巧节,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皇帝在前殿设宴,大宴后宫佳丽,连太后都赏光去了,皇帝自己却寻了个空儿溜了出来,溜到了冷清的后宫,来寻他的小尼姑了。
从前在瑶光寺,乞巧节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天,俗世的热闹从来与僧尼无关,久而久之,伽蓝便不再刻意去记这个日子了。虽然她六根不净,偶尔也会好奇,乞巧节是什么样子的,满街的男男女女在庆祝什么,甚至和其他小尼姑约好了,要寻了机会溜出寺门去瞧一瞧,但到底有那个心没那个胆,没能成行。所以,这样算来,这还是伽蓝第一次过乞巧节。
竟然是和他一起。
伽蓝低头看向两人牵在一处的手,又仰头去看他,他给她找了一条天青色的裙子,还细心地给她准备了一顶帷帽,遮了她的小光头,自己则作富贵公子哥儿的打扮:一袭绣蟒纹的银白色长袍,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犀玉腰带中。乌发在头顶梳成了一个整齐的发髻,套在一枚精致的白玉发冠里,从玉冠两侧垂下的天青色丝质冠带,在下颚系成了一个漂亮的流花结。
从伽蓝的角度望去,眉如翠羽,目如朗星,长身玉立。周围的小姑娘都忍不住躲在团扇后偷偷瞧他,红着脸和小姐妹窃窃私语,想必是在议论,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的确是长得很好看的,伽蓝想,渐渐出神。
皇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俯首,伽蓝倏地移开了视线,悄悄红了脸。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只叮嘱她拉紧他的手,说乞巧市里人如潮涌,莫走丢了,却在转过头去的时候,翘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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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哄——”地一声,一颗巨大的礼花飞上天空,在乞巧市的上方炸开,流光溢彩,火星稀稀落落地溅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
伽蓝来不及抬头去看,便被皇帝牵着手去看别人斗巧、蒸巧馍馍、烙巧果子,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在表演走索、顶竿、吐火,真真儿是目不暇接。
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满城的人儿似乎都聚在这里了,人们纷纷摆出了摊子,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有卖面塑、剪纸、彩绣、胭脂粉的,也有卖茶酒、瓜果的,琳琅满目,贵妇淑女携了男伴穿梭在其中,三五成群,手腕上往往还缠了条红线,以向“七姐”祈求心灵手巧的手艺和百年好合的姻缘。
伽蓝瞧什么都新鲜,便是一个小面人儿也能站在摊前瞧上许久,于是皇帝便站在一边儿陪着她瞧——她瞧面人儿,他瞧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手指去点面人儿的鼻子,小鹿似的眼睛都快挤成一对斗鸡眼儿了,可爱至极。
摊主见她实在喜欢这个小人儿便问她要不要买了去,说,如果姑娘喜欢,他还可以依姑娘的模样,再捏一个。
伽蓝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摇起头,又实在爱不释手,放回去的动作都依依不舍——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皇帝却硬是瞧出了一股“惜别”的劲儿,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女人,想要一个面人儿,还不简单吗?于是他一把接了过去,对摊主说,他要了,并请摊主照她的模样再捏一个,也一并送给她。
伽蓝听说是要给她的,便伸手去接。
不想皇帝拿了面人儿就开始使坏,高高举起来不让她够到,点了点脸颊,偏要她亲他一口才愿意给她。
伽蓝又羞又气,她才不要亲他呢!大不了这面人儿她不要了!
她转身就走,皇帝一把把她揽了回来,揽在怀里,弯腰,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低声道:“……妹妹不愿意亲我,我亲妹妹也是一样的。”
“来,拿好。”他把面人儿塞到她的手里,一手一个。
伽蓝其实很好哄。他送她面人儿,她的开心就藏不住了,细声说了声“谢谢”,便低下头,莞尔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住地往面人儿上瞧去——摊主说照着她的模样捏了一个,但当然是很不像的,她却很喜欢,拿在手里不舍得吃,也不愿撒手。
皇帝像发现了一件顶新鲜的物什,这次却没有迫她抬起下巴让他瞧个仔细、迫她和他分享她的喜悦,只在一旁安静地陪她偷乐儿。时间悄然流走,周围的热闹好像都远去了,都不再和他有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他和他面前的小人儿,小人儿莞尔而笑,他便觉得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
原来她也会笑。
原来她笑起来很好看。梨涡深深,像要让人陷进去似的。
皇帝觉得她有点傻气,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尼姑,心底却爱怜极了,忍不住又弯腰去亲吻她的梨涡,喟叹道:“蓝妹妹……”
后面的话都含糊在了喉咙里,听不真切了。
但是,如果伽蓝仔细听,便能知道,这一声喟叹里,藏了十足十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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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
夜凉如水。
渺渺银河浪静。
平静的湖心泊着一艘小舟,带着一点红橘色的灯火,如一片枫叶子,随水波悠悠徐徐地漂浮着。
忽然,似狂风乍起,小舟剧烈地颠簸起来,晃晃荡荡。
原来是皇帝说,要带伽蓝来湖心赏月,却不知怎的,赏着赏着,又“赏”到一处去了。
百十盏烛火摇曳,映得舟内恍如白昼。男人的亵裤,女人的肚兜全被随手扔在地上,暧昧地纠结着。藕荷色纱帐里颠颠颤颤、云翻雨覆,也不知是谁正埋首在谁的哪里似邀功、似使坏,朦朦胧胧,瞧不分明,只在屏风上投下极尽缠绵的影。
“啊啊啊——不要了,不要了,受不住了……”伽蓝哀哀媚叫,藕段儿似的手伸出帐外,紧攥住了系在床头的金丝滚边软绸,似在承受什么,旋即又被皇帝的大掌拉了回去,十指相扣,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皇帝埋首在她的胸乳间,舔弄着她胸前荷花苞似的两朵,舌尖反复逗弄着小荷尖尖角,啧啧的水声含糊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