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之处不曾有光,月色却浓于薄有锋身上,显得高雅。
往常漂亮,此时却不妙。
隔墙恍恍投来的一片影,很接近。
女人压住季洵之唇齿,掌心很细腻,将她紧紧朝怀中抑,季洵之亦是很识趣地将唇紧起来,不让它讲话,柔情的便似乎是一只遭狼禁闭的羊。
一旁,地面上影够阴戾。
影身后,男人步伐走得很杂,时时踩出声音,时断时续地喊:“队长——!洵之——!”
她们朝后,紧紧地钻进秸秆,开一张口,并不局促地吐息,很够从容。
“你们在不在?”林清野冷不丁地讲。
一摞玉米秸秆容得下谁?两个女人躲进去,男人沉的脚步声渐进,薄有锋便带住季洵之,凭声与直觉敏锐地定位,随时随地地调整,不曾有露怯。
忽而,脚步声消失了,似乎是人走了。
季洵之要略略探几分首,却为薄有锋又揽进怀中,以手捂住口鼻。
绵羊原本好生聪慧,如今却被狼给误会掉,所幸绵羊也当真够宽容,并未过多计较,只是轻轻地推薄有锋,而后挣开。
脚步声尽无,仅有些许风声;季洵之不得探头,便很轻地拨开些许秸秆。
——地面上都是很凌乱的干瘪玉米,有一双靴定定地踩,影并不浪漫。
季洵之便眼生生地见地面上影停滞住,一阵风来,而后身形便随风动了动,似乎遭风也能吹动。
不过半晌。
脚步声又响起来,影又撕扯着动起来,从一旁渡到另一旁。
影不断后移,似乎巨虫退却般,林清野哑声喃喃的嗓却难以落进渺渺:“不在?我来找你们了!”
脚步声渐远了。
又过了半晌,再无脚步,薄有锋便低低地掀起一片秸秆,探出一双很体面的眼去查。
秸秆之上,一滑眼,入目的却是林清野一张提笑的唇角。
“找见你了!”
骤然,林清野扯住薄有锋,将她整个甩出来。薄有锋身轻,自然轻易遭拽,不过一瞬时被扯筋,扯进尘土里。
地面霎时拍起一层很厚重的尘,四起。薄有锋旋身抬腿,猛地勾住林清野脑袋,借此起身。林清野自然很警觉,似同黑鸦,只片刻便过起招,一挫身,却又落薄有锋圈套里。
动作从不曾等人,互相交拳对掌,女人腿横扫出去,林清野要飞身,却遭薄有锋一下以腿勾住腿弯甩回来。
季洵之自暗处里仔细地观,同时也看一旁玉米地处仍有人影——沙沙。
沙沙。
晦暗的,不明的眼,一瞬既过,有人在走,影牵得很快,似乎觉得大事不妙,季洵之却自一眼觑中,一瞬起步。
很快。
三秒,四秒,五秒么?靴方一着地便惊起,似乎运很高超轻功般闪身,空中仅留下纤瘦的影。
是朝政。
朝政方要隐晦地走,季洵之便由背面扣住他,很厚重的拳掌,便锢住他肩,不住地施力,当即卸下他肩。
腿呢?朝政片刻便与季洵之腿脚对峙,一片胳膊塌下去,便扶住,腿脚险些碰季洵之腿弯,下一刻却软掉腿。
关节也发软。
方才还站得好,很削瘦的男人顷刻便摔进土里,扬一片很重的泥。
他原本还要再挣扎,季洵之却不似乎林清野,她连反应时间也不给,便手脚并施地,将男人手背过去,又坐上他,将他当坐垫用。
现下是这好生秀美的女人占上,轻声地问:“你疼么?疼的话我轻些罢……”
片刻便风水轮流转,朝政骤然便以头顶撞过去,下刻便是季洵之人仰马翻掉,阖进土里,好生狼狈的,头脑都震晕。
秀美女人方一开眼便是朝政赫然地以拳示威:“闭嘴。”
“莫要恐吓我么?”
季洵之的眸光是很平和,腿上却很不平和,直直便向朝政双腿间顶过去,很轻巧地拾起了巧力。
朝政似乎是提早预料,单腿便侧滚,后续一个侧翻横空蹲起身,季洵之也是一瞬起身,长发摆得很温煦,逼近朝政便是极近——开掌!
朝政猛地前刺拳,季洵之腿脚移很快,鞋子一扭便是闪身,要巧力接拳,朝政却不知何时起一盘沙便扬出去。
场上顿时是一幕整片的沙,很够迷人眼,便连朝政也遭沙土进眸子内,去揉。
揉过后,男人四面地看,却连季洵之半分影也不曾见着。
去哪?一张拳横空出世,朝政侧手削力,扭足了季洵之的拳,也冷淡地旋身。
双方牵住手,朝政狼狈透,季洵之却仍然很柔情地立着,够温雅地稳稳身,身上连半分脏污也未有:“阿政,你身上脏了,我们不打了罢?”
年纪大了,都不愿打架了,朝政却不曾有听,一步靴踏进来,直直要勾住季洵之背脊。
洵之一旁轻轻地想,好生不懂事的人;一旁却又闪身躲。
躲过那只黑靴,这黑靴竟还不晓得退么?洵之一瞬以腋下夹住这靴,便很灵敏地一层,一层地掌住。
朝政的眼缓缓睁大,顿时矮了一个身,季洵之却早已一个过肩摔,扭着他的腿要他就范。
一切都很快,不拖沓。
这回洵之是很不宽容,扭住朝政的腿便坐上去,拿他是一合格人肉垫子。
她缱绻地笑,琥珀色眼很容易定在很美的女人身上,不由自主遭吸引。
薄有锋尚未解决林清野,季洵之便再柔声地讲:“有锋,注意力集中,下盘不要使力太重,容易被绊倒的。”
一旁,同薄有锋扭打的林清野似乎听见,毫不疑迟便抬腿扣住薄有锋膝盖,腿猛扭,便这般将薄有锋扭过去。
薄有锋顿时遭带倒,整个人都垮掉。
薄有锋:“……”
不说他还不知道。
女人不过半秒旋身,很轻易又起身;她风衣也遭风刮起,假收腰衬她很削瘦,直直前冲,林清野方要回击,薄有锋却矮了身,下盘很够软地掀翻他。
空中对拳,无用。掌风很凌冽,薄有锋顺着他手臂抻住他,扯着林清野的臂,由风衣中行云流水地翻找手铐——却无有。
顿时,薄有锋一双手也僵。她够从容,便下手去抬枪,枪支却也似乎同她捉迷藏。
“洵之,我的手铐好似丢了。”
于是,她淡淡。
两个女人将互相压制住的男人阖在一处,诵经声此时仍在叨扰,很够幽幽,似乎还在移动着。
北面,冬面。
未有手铐,便困不住林清野,便行动很受限。季洵之自这月色,还很漂亮呢,一身秀挺,娟秀的眉眼,柔情的腔调:“你的枪支我先前便留意,好似自从出了房门便丢掉了。”
自她身畔,谁人目光都要遭扯进去,季洵之便似乎多情的螺旋,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能很轻易得到。
千言万语也讲不尽的眸光,好轻易得到。
“落屋子里了?那是我配枪,弄丢了不好处理,需找回来。”
薄有锋便是那捧目光,很够浓郁:“陪我。”
她又讲:“现下我们需要一齐行动。”
季洵之便是只很听话的绵羊,她夹夹尾巴,压稳了朝政:“好罢,林郎和阿政怎么处理?”
四周也无能束缚他们物什,光秃的石,赤裸的土地,还有什么?
“现下无手铐,许是要带着他们走。”薄有锋够理智地讲。
经声还在不断叨扰,低低地诵,忽高忽低。
季洵之的眸光却狡黠地转转,很水色地婆娑起来:“不捆起来么?”
她们两个压着的男人却顿时僵了身子,哆哆嗦嗦的,不知在害怕什么。
薄有锋瞥季洵之一眼,便似乎是晓得她有坏水:“你还要问问他们,从何方来,往何处走?”
一旁,压住朝政的秀挺身影很清澈地笑,眼也笑得很盈盈;过半晌,好容易笑够,于是得了满足的季洵之很装模作样地问:“林郎,林郎?”
林清野不理旁人,只是定定地伏着,木头一般地僵硬。
经声似乎在走,忽远忽近。
远方拉长了一张影,就着挺拔的玉米延伸。
薄有锋虽嘴上很淡薄,手里却清高地将林清野的头别过去,别给季洵之,叫她问话。
“你们是何处来?”季洵之问,“又是何处走?”
薄有锋身影很隐忍地护佑着谁,季洵之却不曾有晓得,只是继续:“好罢,不闹玩笑。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此等问题总要回答罢?”
问过了,却是仍无回音。
季洵之垂睫,眼睫好生漂亮地扇动:“阿政?”
朝政不声不响,便如此被压制,好似死人一般,僵直住便不再动了。
水稻吹片刻,一旁伸出来的影高声唱着经。
一旁女人似乎觉得不妙,顿时翻过林清野,去试探鼻息——一根指节却骤然穿过他。
原本的林清野顿时化为一卷泡影,蒸腾着升天,任薄有锋抓也不住。
季洵之那旁,朝政亦是一瞬碎裂。两人互相起身,才似乎晓得这地界并不安全。
四面自此时骤然立起一道屏障,四方的结界立成一个圆,将她们可移动的范围层层地缩减,将清冷的月给遮掩。
天地似乎也遭整个劈开。
“这是什么?结界?……诸葛?”季洵之讲。
许多水稻皆被结界所封闭,玉米朝实体的屏障中四处乱拍,却无任何用。
它们都遭隔绝。
与此同时,遭隔绝的亦有薄有锋同季洵之。
季洵之下意识便地俯下身,将手伸去背后。
一片很规整的长衣后,却什么也未有。
剑鞘也在衣裳上压不出痕迹么?剑呢?剑呢?绵羊很匆忙地翻找——原本,她是有剑的。好生趁手的剑。
如今呢?手碰过去,绵羊却才发觉她现下已然同她的佩剑走丢了。
她的佩剑已然遭埋葬,是要去找的,剑才肯不生脾气。
季洵之却无法去找,只得轻轻地将手缩回去,做遮掩。
薄有锋则自一旁撇眼,注意。
注意绵羊——注意她时光又在眼中晃,波动的琥珀色眸好生清粹。
一些羊天生便是演员,天生便会演:“有锋,你认得这些都是什么么?”
圆形将她们圈起来的屏蔽,方才破碎的影。
“不认得,但这地界并非现世。”薄有锋将语句简洁,随后便扑了扑膝盖,淡然地起身。
她好似明白什么,又好似不明白什么,眼中很暗涌着浊流。
她一旁的季洵之也清秀地拍拍膝,从善如流地应:“我们陷在幻境里了。”
“嗯。”薄有锋应,而后便自身上翻找。翻什么?
片刻后,她将身上摸遍,这才发觉自身身上携带的所有武器,此时尽数遭人没收。
“跟紧我。”
很突兀,若是这是酒吧,一个女人从容入场,很贵的举止,言语却不恰当,这还要共度良宵么?
绵羊的目光很专注地投着,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要不要与你共度良宵?
一场名为角斗的电影,无声地开了幕,剪了彩。淡色风衣的女人拨开水稻,刻意同经声绕远:“找武器,找尚且安全的地界,同清野他们汇合,现下状况不利,不宜久留。”她道,“我们不能永远赤手空拳,也不能永远抛下清野他们。”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季洵之左顾右盼片刻,便随住薄有锋身影,彻底踩住她的影共她走这羊肠。
鞋底下不止黑影,还有一个一个暴露位置的枯叶,踩上去都嘎吱嘎吱。
嘎吱。
嘎吱。
藏匿在一旁,伸出半边扭曲的影子动了动,开始随住她们,听她们讲话。
听季洵之浅浅地抱怨薄有锋走太快,听她过半刻,才轻声地讲:“是有人在跟着我们,才走这样快么?我都听见了,要怎么解决他?”
薄有锋头也不回:“它尚且无攻击性,便不自讨麻烦,只比他更快,甩掉它。”
结界圈住的距离很够大,整个胜利乡似乎都是她们的活动范围。
走走,再走走。
两人的影很快地走,将水稻拨开,将玉米甩至忽然有怪叫,见阴郁的河水横立在前,背后有东西依旧不干净地随住,似乎风过也无痕,未留下任何印记。
队伍一直走得快,前方,原本还在走很快的女人却骤然止下步子,回过身。
只见在前便是灯火通明,薄有锋一向走原路,无数次折返过后终于试出原路是多少。
现下,她们前方便是刘宝华的居住地,可在通往安全道路上却还有一层泥地盖住。
不是分明已然脱离田地?经声却还是依旧随住她们,如影随形。
那位影也依然在,跟得愈发愈猖狂;再不走,再不走便晚了。
“走罢。”女人很明显听见,有什么东西扭得快,低柔的嗓很够醇厚,墨发摆摆,便节奏极快地落进泥地里,整个旋进去。
都是水,都是泥,鞋都脏透了。
而前面是布满水与泥的地界,季洵之不想进去,便好生别扭地拘束住了自己。
她想用轻功,可轻功也不好在旁人面前施展罢?
“下来,洵之。”薄有锋自下,看她。
季洵之便如此,定定地立住了,腿和脚都很拘谨,如此纠缠了好半刻才讲:“有锋,这经声都叫,是不是一直藏在我们影子里?我在这看守片刻罢……你先走。”
薄有锋并未有理她,只是踏上岸,踩着泥上来,又淡淡地俯身,将双手别至臀后:“坐上来。”
季洵之还很不解:“唔?”
“这段路难走,我抱着你过去。”
——作话。
在发糖。
刚刚一直上不去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