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天空点着些许薄云,景苑城一处雅致别院内,雕着精致花纹的窗被一只手吱呀一声向外推开,清脆的锵响,是那手腕上玉镯的碰撞。
君瑾花垂着眼,把桌子拖到了窗边,摆上从梳妆台暗格取出的檀木盒,小心的打开。
只见一尾淡蓝纸鸢整齐的摺叠着,一柄巴掌大的银色护身刀依偎着放,两样物件皆显出了年代的陈旧。
纸鸢的作工上等,用料也好,就是画工糟糕,翱翔天际的鱼鹰,硬是涂成了扑倒在地的鸡。
护身刀则通体纯银,收在同样朴素的银鞘,柄上歪七扭八的刻了又似菇又似云的纹路,使人一头露水。
君瑾花扶着盖子,没有伸手去碰,凝视的眼眸宛若陷入了那小小四方,迷蒙如雾。
当时,年幼的她随师父下山采购,被河堤边形形色色的各式纸鸢吸引,不禁多看了几眼,缤纷的色彩落在小小的眼里,编织成小小的念想。
虽念想成形,君瑾花却是迫自己收回目光,定在师父那摇摆臀上的马尾,摆出并不在乎的大人样子,背着竹篓同师父说话的大师兄淡淡扫她一眼。
一顶竹笠降落在她头上,她一愣,正想摘下,师兄一句挡太阳便堵了她的动作。
就是那竹笠太大,遮去了大半视线,叫她得低着头走。
晚上,师父忽然叫了她去房里,她踌躇着推开门,眼睛在看清桌上放着的事物时,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看喜不喜欢,先别碰啊,浆糊还没乾。"
师父招呼,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心中的骚动,故作淡定的漫步过去,倚在桌边,就着烛光打量着未乾的纸鸢。
纸鸢长长的尾巴垂在桌下,她偷偷握在掌心,细细柔柔的,向往成真的感觉悄悄漫开在心中,甜的不可思议。
"还、还行吧!不过小孩子玩的东西嘛。"
"哦?那是不满意罗?那这为师留着自己赏玩罢。"
"呃?不…我是说…师父,您的鸡画得真好看,好看到我也想玩了。"
她急得抓皱了尾巴,语速极快的道。
"……少被你那老成的师兄影响,倒是你这见风转舵究竟哪学来的?还有,最重要的,这不是鸡,是鹰…会抓鱼的那种鱼鹰。"
沉默了会儿,师父略带无奈的道。
"师父,您挺适合画鸡的。"
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房里的大师兄,面无表情的评论。
"孽徒!"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似乎更恼了,手伸过来一把揉乱她与师兄的发,凌乱间她与师兄对上了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瞧见了暖意。
混乱的夜晚,特别开心,也过去的特别快,
过了几日,再度来到河堤边,她试了好多次,终於让纸鸢挂上天际,飞得比谁都高。
"哇,看那只鸡!又高又丑!"
有谁这麽呼喊着,她一愣,转过头去,对上那人挑衅的面容,严肃纠正。
"不是鸡,是鹰,会抓鱼的那种鱼鹰。"
咚。
那人脚下突然一顿,惨叫一声,咕噜咕噜的从提上滚了下去。
她眨眨眼,回头看见师兄负手而立的样子。
"师父在等了。"
他瞟了眼她的右手,也不管她,一下便走远了。
她应了应,把捏在手上没了用处的银针藏回袖里。
又过了几日,师父望着频繁出现在她手里的纸鸢,表情有点别扭。
"若有时间,为师再给你重做一个罢,这旧的…"
"那就徒儿成亲的时候吧。"
她喜孜孜的道,师父傻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要好大好大,红色的,尾巴要这麽长ㄧㄧ"
小小的手挥舞着从这里画到那里。
"这样的话,徒儿肯定能跟未来夫君合合满满、白头到老。"
师父呆呆的望着她,眸子里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在骚动。
"好。"
良久,师父只答了这个字,珍重莫名。
盖子合上,君瑾花眼眶有点酸。
"怎麽,又在看这旧纸鸢。"
顾思泉走来,自背後把她轻轻拥住。
"你说,她答应过我好多事的,怎麽就这样走了呢?"
她抬手拉过顾思泉的手掌,覆在自己额上。
"明明该是我成为那活祭的。"
君瑾花的声音几近呢喃,顾思泉呼吸一顿。
"这世上从没有什麽该不该。"
"她希望你活下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