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被赵管事带进房里,许母倚在矮榻上,左侧坐大老爷、三老爷和五老爷,右侧冯氏站着捧茶,三奶奶五奶奶也在旁边站,随时准备递递拿拿。
窗牖外斜横过开花的蜡梅枝,遮挡溜进房的一缕阳光,却得意地送进满房冷香。
许母命李妈把灯捻开,白炽灯一下子亮起来,她眯起眼睛适应会儿,才看清桂喜俏生生立地央。
穿件藕合洒线缠枝黄梅锦袄,下边系了一条豆绿绉绸裙,像院里那株老蜡梅成了精怪,满脸娇媚,身段曲婉。
脑里还是初见她时局促害羞的模样,像青酸的梅子下不去口,而此时你瞧她,被采撷她的男人金汤玉露浇灌,已是甜香熟透。
再瞟过侍候一旁冯氏等几媳妇,纵是华衣锦服,总显得灰龊龊黯淡淡缺乏神气。
以前太婆说过,这有男人疼和没男人疼就写在女人的脸面上,一眼就能分辨,她还不信,现是不信都不成。
“叫你进来,是有桩相关二房的事儿.....”她开口说:“彦卿不在,二房除你也没旁人,彦昭提议知会你一声,听听你的想法,免得彦卿回来怪我们自作主张。”
桂喜听得明白,并不推脱,抿起嘴唇道:“桂喜洗耳恭听!”
许母及冯氏等俱是一怔,原以为她会说任凭母亲和老爷们做主此类的,却是出乎意料。
她个姨奶奶,唤进来知会声儿不过走个场面,谁真的要问她想法,谁又在乎她的想法呢。
她却较起真来,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许母端起茶盏慢慢吃着,就是不吭声儿,冯氏等几撇嘴似笑非笑。
桂喜也不焦燥,面色平静地耐心等候,许彦昭倒很欣赏她的勇气,遂温和道:“做生丝生意的席家大爷席景荣、遣管事送来节礼足有十大箱,指明是给二弟的。据吾闻二弟与他竞商会会长时有番明争暗斗,此后一直面和心不和,他今番趁二弟不在相送重礼,巧合之下多有蹊跷,必得谨慎待之。”又朝许母说:“礼单给二姨奶奶过目,她现识得字。”
许母面色沉郁,朝李妈扯扯嘴角,李妈便拿了礼单递给桂喜,桂喜谢了接过,垂颈细看,绸缎布料就近百匹,各类古玩玉器数众,甚还有两箱填满雪花银。
三老爷彦槐不以为然:“那席景荣家宏业大,生丝生意财源广进,送的年礼我们觉贵重丰厚,他或许还觉轻薄哩,我们许家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哥反在此疑神疑鬼,恐遭他人暗算的样子,十足小家子气。”
“你懂甚麽?”许彦昭叱责他:“你有见谁送年礼直接送两箱雪花银的?”
“怎地没有,二哥给乡下庄上的十几户长工送的就是银子。”彦槐不服气地辩:“老宅子好些年没翻修,终日阴森森的,跟二哥提过几次,他又不肯拿银出来,这有人现成的送来,大哥你就别再阻拦。”
“就这点出息麽.....” 彦昭还要待说,却被许母打断:“席家是送给二房的过节礼,二房的姨奶奶还没开话呢,你们俩爷们争个甚麽劲儿?”
冯氏几个揩手帕捂着嘴微笑。她又看向桂喜:“你来说说看,这年礼是要呢,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