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淤泥华--19.刺青

千秋的卧室开着薰香灯,安神的薰衣草精油弥散在空气中,温柔得让人只想闭上眼睛。

她也确实闭着眼睛,头枕在竹泽的肩窝里,半睡半醒地假寐。

这时候,薰衣草味的空气中混了些别的气息——体液、润滑剂、微微汗湿的身体。

酣畅淋漓的性爱过后,总会留下点痕迹。

千秋澡也不冲,拽张床头的湿巾擦了擦,就靠着他不动了。

竹泽也闭上了眼,一偏头,嘴唇贴在她汗紧紧的前额上,“累吗?”

千秋含糊地答应着,鼻子往他颈窝上蹭,头发微汗,轻轻痒痒地扫在他身上。

竹泽任她枕着臂膀,胳膊一弯,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这样一来,千秋的一边胸乳压在他的胁肋,软滑细腻,带一种饱满的弹性。

他被这触感闹得又有些不安分,一睁开眼,就看见她双乳间那朵刺青。

“很疼吧?”竹泽一手拈住她一绺垂发,一手在她胸前勾画,“为什么刺这个?”

千秋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会继续沉默下去,或者像有的时候,用亲吻、爱抚甚至性爱转移他的注意,躲避他的疑惑——他早就发现她对此十分擅长。

千秋却突然抬手,抓住他游走在她胸口的手指,用力往下按了按,“你摸不出来吗?”

刺青覆盖住的位置,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轻微凸起。

竹泽的手指、舌尖无数次轻抚过这枚纹身,现在才真正觉察出他说不出的不对劲。

“这里……有块疤?”他声音很轻,掩不住惊讶。

“才发现么?”千秋轻笑一声,“疤痕修复的手术没白做了。”

这块疤原本是暗紫色,周围连着一小片近圆的痕迹,经过手术和激光,平整度有了很大改善,长期沉淀的色素却无法消除,只有用刺青遮盖。

花朵刺青极为精细,疤痕处又不好上色,千秋不得不去了几次,才终于完成了纹身。

那年她十八岁,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已经跟了她十几年。

针尖刺进皮肤很痛,但是十八岁的千秋没吭一声,只抬头看着纹身室的天花板,数着斑驳的纹路。

“疼不疼?”有个声音问她。

她点了一下头,又轻轻地摇了摇。

比起弄上这些疤痕的时候,纹身的疼是可以忍受的。

“这个疤……”竹泽犹豫着,“这是怎么弄的?”

他怕她不愿意说,可又忍不住想问。

千秋一动不动,“烟头烫的。”

怎么烫的?谁烫的?为什么?

许多问题一齐涌上,全都卡在他的喉咙里。

没等他问出口,千秋翻了个身,脊背朝向他,淡淡地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偷偷画了我妈的口红,她就骂我要去勾引男人。”

千秋记得那天母亲的暴怒,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光,扯掉她的裙子,发疯似地大喊大叫:“你真脏!”

好像这样还不解气,她抓住千秋小小的胳膊,指间夹着燃烧的烟头,用力按在小女孩柔嫩的胸口。

火星烧烂了皮肉,指甲盖大的水泡立刻冒了出来,千秋疼得尖叫,嚎哭得像一头流血的小兽。

“我错了!”千秋嚎啕着,“妈妈……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停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反复梦到这一幕,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湿透床单枕头。

是从哪天起,她再也没有在梦里见过妈妈呢?

是终于睡在葵斗怀里的那一天吗?

千秋还在想着,就被一双手臂从后圈住。

竹泽把她拥进怀里,让她赤裸的脊背紧紧贴在他胸前。

他的体温好像总是比常人更高一点,那股温热环绕着她,让人觉得格外安全。

千秋长舒了一口气,“都过去了。”

这句话像是说给竹泽,也像说给她自己。

竹泽低下头,吻上她的后颈,嘴唇干燥温暖。

千秋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突然感到脖子后面有一点冰冰凉凉。

她猛地一怔。

“阿凉……”她叫了一声,带着犹豫和怀疑。

他哭了么?

竹泽性子里有股莫名的倔强,连他父亲去世那天,他也是咬紧牙关,狠命不让自己掉泪。

千秋记得那天他的样子,所以此时更为讶异,“你怎么了……”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想转过身去安慰他。

竹泽却更紧地抱住她,让她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看。”他低声说。

千秋扣住他的手,“没关系的。”

竹泽静静地拥着她,什么也不说。

她也不用他再说什么。

千秋叹了口气,几乎苦笑着说:“还从没有人为我哭过。”

竹泽没应声,胸腔紧贴她的后背,心脏的律动犹如鼓点,一下下震颤着她的皮肤。

“谢谢你。”她又说道。

“谁都不能再伤害你。”竹泽这句话用的不是安慰的语气,反倒像一句承诺,坚定得与他的年轻毫不匹配。

这一刻,竹泽憎恨自己的年轻——年轻,让他对许多事无能为力。

他很想拥有时光机器,穿梭到千秋的童年,像这样紧紧护住她,为她抵挡所有的伤害。

这愿望那样强烈,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到另一个问题:刺青的图案。

她为什么选了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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