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帝最小的女儿,她拥有的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所有——这个旁人包括所有人以及绝大多数的神。
她拥有的所有中,天帝用禁术复活她是一个。
他们以为重塑的她只会有更美好的将来的记忆,却不知她早已洞悉一切,甚至于连他们都不知的那个作为她复活代价的女人,那条尨。
那条尨是心甘情愿的,她说,请带着她的那份活下去,并接着爱下去。
她知道,那个女人要死了。她也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为她而死。
她们都爱上了那样一个人。
她不知那女人是如何想的,她只知自己喜欢他,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打转。
月箫,天界战神,俊逸清冷,天宫一众仙娥所仰慕的人物。
她是天帝小女,万千宠爱,生来便一身反骨,爱逆着性子来。
于是,她提一红缨枪便上门挑战。
他只道——公主自重,切莫胡闹。言罢,略一躬身便要离开。
她怎能忍,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
不曾想,那日的他正是要去收服一条兴风作浪的恶蛟。
正面迎上那恶蛟时,她有些怕却还是强装镇定。
她只恨自己过去学的术法怎尽是些花架子——平日里看着不错,关键时刻派不上一点用场。
堂堂天帝小女,竟被条恶蛟追得格外狼狈。
月箫呢?正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狠狠瞪了月箫一眼,却未发觉恶蛟已近在咫尺。
惊慌无措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若葬身蛟腹,那罪魁祸首便是这月箫!
可惜那看戏的人还有些觉悟,趁恶蛟一心要吃掉这不自量力的女娃时,给了它一记重招。
她是没葬身蛟腹,倒是沾上一身浊臭的血腥,狼狈之至,更无一点神女的端庄。
“月箫,你记着,我会报仇的!”
她狠狠丢下话,便急急回了天宫。
被撇下的那人,自顾自地有了笑意,却也无奈地摇摇头。
她很守诺——说一定报仇,便时时寻机会整他,虽然总以各种各样的状况宣告失败。
天帝寿诞,她献舞一曲。
广袖飘逸,环佩叮当——一曲舞罢,多少人为她的天人之姿所倾倒。
间隙,她抬眼看那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似乎曲乐与他无关,他只是浅浅淡淡地饮着面前的仙酿。
做作。她在心中暗骂。
蓦地,她漾开明媚的笑意,施施然福身。
“父君?,女儿作舞,一是为您贺寿,二是——前些日子女儿同战神收服恶蛟时,多次落了下风,幸得神君相助得以脱身。想来自己术法不精,便有意拜神君门下。”她侧身对他,一脸期待,“神君,不知这拜师礼你可愿收?”
“公主不嫌弃月箫粗人一个,月箫自当倾囊相授。”
他不缓不急地饮尽了杯中仙酿,不卑不亢地起身拱手——身板笔直,修长如竹。
天帝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小女儿,差不多了然了这其中的缘由:璃沫什么性子,会是把心放在术法上的人吗——这月箫大概怎的便招惹了她,自求多福吧。
天帝的想法是无人可知,他们可见的是一只护犊的老狐狸对小狐狸的猎物抱以同情。
就这样,她如愿成了战神的门下弟子。
“术法不精,拜在我门下?平日教的术法依旧不放心上,倒是热衷于串各路神君的门。惹了事端便撂下句‘家师所命’随后跑路?公主,月箫是如何招惹你了?”
武器的试炼,师徒二人你来我往——依旧是他占上风,彼时的他已挑落了她的长枪,一柄银枪挑起她的数缕长发。
“我说过,我会报仇的!”
她努力忽视那柄横在颈边的银枪,狠狠瞪他。
“是吗?你大概要失望了——各路神君都问:‘你是如何招惹这祖宗了?’还让我看好你——公主,为师是不是得先让你去历练一番,好检验下你近日术法的长进?”
他笑,并不是浅淡的笑意。
继而,她便被收入炼妖壶中?
“月箫,等我出去,我一定会——”
“喂,放我出去,这里都是妖!喂!喂!”
“月箫,放我出去——我保证不跟你作对了——喂,别追我呀……”
“师父,徒儿知错了……”
三天时间,她时时被各种各样的妖物追,没放心上学的术法倒能使出几招,但更多时候是逃——以至于当月箫将她放出来时,她浑身疲软不堪,竟昏了过去。
“替公主沐浴一番——记得在她醒时转告她:这样的试炼,每七日一次。”
最后,是他将她抱回天宫。
有了这一次的试炼,她明显乖多了,虽然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公主,你术法学得也是厉害——这最低等的妖物,你竟奈何不了它?”
月箫悠悠品着茶,揶揄道。
“徒儿知错了,今后一定勤加修习术法。”
她恭顺得全然异乎当初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她是守诺的,的确是自此开始认真学习术法了。
不过,目的是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师父,有心事?”
在他妹妹嫁给昀飏帝君的那一晚,她看见他远离了喧闹,独自倚在一处僻远的宫殿上喝他的茶——她知道,他从不借酒消愁。他若有心事便是豪饮茶汤。
他看了她一眼,还是自顾自地喝茶。
“师父,我知你好杯中物——这是我从吴刚那棵桂树下挖出来的仙人醉——没想到这吴刚五大三粗,思恋广寒宫里那位不得,竟由此酿得仙人醉——啧啧,果真佳酿,更甚琼浆玉液……”
她将一壶酒放在兀自饮茶的那人手边,随即便坐下,揭了自己的酒封喝了起来。
见她双颊渐染红晕,他提起那壶酒轻嗅——果真是仙人醉。他并不急于喝,而身旁的那只醉猫已饮尽了自己手中的酒,咂咂嘴回味着便抢过他手边的酒喝了起来。
“这酒,不该这么喝。”
他夺回酒壶,若有所思。
“师父,我喜欢你。”
她突然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世界都寂静了——只有她的话在一遍遍回响。
他抬眼看她——只见双颊飞红的神女衣袂翩翩地在风中笑着,继而像落叶般飘下……
“公主,你……”
他及时揽住她坐下,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倚着自己的肩头睡着,有些无奈随即轻笑着饮起了她带来的仙人醉——
“仙人醉,是吴刚思恋嫦娥而不得酿就的,这里头酿的是一个人的单恋——所以,这酒也只能是一个人喝……说起来,我同吴刚也没什么区别,呵呵。”他笑得凄凉。
“我同师父也没什么区别……”不知何时,她的脑袋已从他肩头滑落,正枕着他的大腿说着梦话。
“傻丫头,你同我又有何相同——你喜欢的不过是无用的我,我爱上的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人,而她自有自己的良人……”月箫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所以,师父你爱上了你的妹妹?”
“月笙,并非我妹妹——她是凤啊!百鸟的凤,毕方的凤,九天的凤,唯一的凤——我是什么?我是因她而生的‘金乌’——我们怎会是亲兄妹……”他突然有些失控,一下饮尽了酒又一把摔碎了酒壶。
“师父……”她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似乎有些不安。
“傻丫头,我有什么值得你堂堂天帝小女喜欢的?”他回过神,安抚似的摸着她的头。
“有。”她突然抓住那只安抚的大手。
“醒了?”月箫一惊,见她睁开了迷蒙的眼。
她甜甜一笑,俯上他的身。
也许是她的突然靠近使他始料未及,在她吻上他的唇时竟忘了推拒。
当他反应过来时,睡着的她已带着他掉下宫殿——他迅速揽紧身上的人儿,一个转身,轻巧地抱着她回到地面……
那天晚上依旧是他将她抱回天宫。
那天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
但是那天她真的醉了。
仙人醉,果然只能一人饮,一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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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单恋的故事我本人还是很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