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条尨,看起来很像龙。
“迦楼罗食那伽”——意思是,金翅大鹏鸟以龙为食。实际上,这“龙”便是尨。真正的龙只有昀飏那条紫宸龙,自红鸾殒落后再没有人见过,那只因红鸾而诞生的金翅大鹏鸟也自那之后无人见过——“迦楼罗食那伽”这其实是从遥远的南疆传来的一句预言。作为预言所述的尨族,原是可窥听人心的犀。在红鸾殒落时那真正的龙是现过身的,而后总有人忆及,渐渐地,便有一支犀日趋近龙,成了后世普遍认为的“龙”了。自尨族诞生以来千万年,都不曾有过天敌,所以当她的同族听到这句预言时都觉得好笑,她也认同。
她其实是尨族中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她的同族都对她又敬又畏。倒不是她在尨族中有什么特殊地位,认真论起来她不过是尨族的一个小辈,但她的样貌近似殒落的红鸾——当然,她不可能是那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那个同犀之共主女娲一起降生的月笙。不过,她同女娲还是有些干系的——千万年前红鸾殒落,女娲在补天之前为那真龙留下了一个有关真凤的念想,尨族便是当初奉命守护念想的犀。而千万年之后这份念想以多年灵气孕结成胎降生于尨族成了一条尨。族中长老念其是因紫宸龙而生,便为之名曰——沐吟紫。
虽说由于女娲的缘故,族人对她又敬又畏,但同样的小辈却无任何顾忌,常常一处厮混。不过,在一群尨中她可是格外瞩目——她是小辈中乃至全族为数不多的拥有人形的尨。尨族的人形难修,没个万把年是没有希望的,族中几个长老愣是修了百十万年,修得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她不一样,她几乎是一降生就是以人形的状态存在的。尨族有些特别,修成人形的尨一般不会现原形,除非是寿限已至才会化回原形,再化为犀,最后归于木落……
“沐吟紫,你以为你是谁?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救!”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开始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不,这只金翅大鹏鸟。
虽然他现在是天界战神,虽然有璃沫为他挡下那记来自魇界的杀招,但他依旧伤得那么严重需要自己去救——似乎他也没什么可去爱的,可她又为何爱上了?
她看向面带怒意的他,突然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是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那是数万年前,她还不是尨时:彼时的她只是那一份念想。守护自己的尨族并不知道,她其实是会四处游荡的,只以为她就在那里。
闷死了。他百无聊赖地游荡于天地间。
突然有了好奇自己样子的想法,她来到了一处辽阔无垠的大泽。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大泽倒映出她身后的天与云,却映不出她的模样——也对,她只是一份念想罢了,虚无缥缈,连守护她的尨族都未曾见过的,这水泽又如何能映出她的模样?
可她还是不死心,也许突然就看得到了呢?
水泽中的倒影似乎有了些变化。
她看见一张男人的脸越放越大。
她还在诧异自己怎么是男人模样时,那水中的男人已破水而出——
“月笙!”
奇怪,这男人竟能看见她,还能一把拉住她!
她只是一份念想罢了。
目光相接之际,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个红裙似火的女子——这是她的样子吗?
这男人眼中的灼热,蕴着特殊的情感:好似她曾见到的尨族男子望见深爱女子时的缱绻。
对视伊久,她觉得自己要陷入其中,心下大叫不好,蓦地脱离开去,逃回了尨族。
而那男人见眼中所见已是空无,只道是自己思念过甚,出了幻觉……
自那时起,她便开始蓄积灵气打算为自己修一个人形了——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尨呢?这个她不清楚,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大概便是如此吧。
那时,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怕陷入其中——现在的她大概明了了,或许自他是金翅大鹏鸟存在时,这一切的宿命便已注定。
“迦楼罗食那伽”是真——大鹏鸟是他,那尨则是她。
在她诞生于尨族以人形存在的那段时间里,她最爱攀那梦世通向天界的云阶——源于一种冥冥的牵引。不知为何,她总踏不上最后一阶——后来的某一日,她终于踏过了最后的云阶,还未来得及欣喜她便莫名其妙地成了人质——时值天界众神肃清魇界内奸之际,她俨然撞枪口上了。她要命丧于此了吗?漫天箭矢下,有人拥她入怀——一时间一颗狂跳不息的心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是他,当年大泽中遇到的那个男人。
也许便是那时吧——那漫天箭矢中的四目相接,两颗怦然跳动的心。她笑,周身开始晕开一阵蓝紫光圈——她看到他想阻止自己却力不从心,惊慌的眼中分明地映出了她的模样:那貌似月笙却显然并非月笙的女子在一阵蓝紫光晕中,如梦似幻……这样,就够了。
她总是焕发明艳光彩的眸子黯了黯,随即垂下长睫,蓝紫的光完全地将她包裹了起来……光散去时,肖似龙的生物伏在地上,微弱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