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山崔--叁*

宝宝这个小名是卫容轩取的,,能唤的人也从来只有他一个而已。在她出生后,卫容轩翻遍了书房都没找到一个他认为配得上卫韶的小名,以至于卫韶落得这么个俗气至极的小名,偏他还能一本正经道:“宝宝正好彰显你于我为无价至宝的意义,岂非正好?大俗即大雅吗!”

卫韶只能庆幸,在她出生前,她母妃就帮她把正经的大名取好了,没让卫容轩再糟蹋一次。

卫韶是先帝仁宗的第十个孩子,而卫容轩是他第九个孩子,然而两人之间却差了足足十岁。在那十年里,卫容轩和卫韶的母亲宸贵妃受尽仁宗宠爱,甚至到了专房独宠的地步,六宫悉数被衬成冷宫。

宸贵妃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惜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宸贵妃在生卫韶时难产而死。在她死后,卫韶果然受到了失去宠妃的仁宗的迁怒。仁宗虽然独宠了宸贵妃十年,但他后宫女人不少,一个不得帝心的公主再人情纷杂的后宫遭到什么待遇是可以想象的。好在宸贵妃仿佛事先就预料到了什么一样,在死前把这个女儿托付给了她年仅十岁的儿子晋王卫容轩。晋王虽然年幼,但他是仁宗最宠爱的孩子,有他照顾,卫韶总归不会出错。

仁宗虽然漠视卫韶,但并未违背宸贵妃临终的愿望。

按照规定,宸贵妃死后,卫韶应该由某个妃子抚养。可是仁宗按照宠妃死前的愿望,违背规矩把卫韶送给年近十岁的卫容轩身边,让他们两人独居宸贵妃之前居住的昭元殿。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一个小婴孩,后宫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尤其是卫韶因着生产时遭的罪,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卫韶幼时好几次都病得奄奄一息,全靠还是个孩子的卫容轩衣不解带不眠不宿地照顾,她才撑了过来。每次卫韶发病低泣时,卫容轩都会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不断地唤着“宝宝”,一直唤道哑声为止,从不假宫人之手,那会卫容轩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龄,臂力不足,能撑下来全靠一片心意。

在如此境况下长大的卫韶很长时间里,她的生命中只有卫容轩一人,如父如母如兄。

一直到七岁上下,在太医的照料下,卫韶身体渐渐痊愈,终于可以去弘文馆读书。而在这时,卫容轩也终于出宫开府——他才周岁的时候就被封为荣王,但因着卫韶的缘故,他一直在宫里留到了这么大。

相依为命的兄妹即将分离。

卫韶第一次踏出昭元殿去上学时,她不舍地回头,然后就看到卫容轩那双卫氏皇族特有的狭长凤眸中闪烁着的晦暗色彩,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

卫韶回去抱住了卫容轩的腿,低声说舍不得。

卫容轩眼中的晦暗顿时如烟雾见了光一般消散一空,剩下的只有雨过天空的晴朗。他紧紧抱住了卫韶,柔声哄着这个小妹妹。

惜别许久,最终卫韶终是转过身在卫容轩的目送中走开了。

弘文馆读书的日子平顺如流水。

弘文馆里的皇子皇女就她一个——倒数第二小的卫容轩比她大了十岁,早毕业了。其他的学生,或高官子女,或宗室子弟,但无论哪个对着她都要行礼。仁宗对卫韶十分冷淡,但在她痊愈的那年就给她公主的封号——在皇室四个公主里,她是最早被拿到封号的。托了这个福,整个弘文馆的达官子弟没一个敢对她不敬的,反之还有不少讨好的。可惜卫韶因着自幼多病,心思偏僻,那群同窗里她真正记得的一个巴掌都不到。

卫韶入学前,是个不学无术的文盲。卫容轩虽然自己称得上允文允武,但为了避免幼妹再耗费心思以至于病情雪上加霜一直没给她启蒙。以至于七岁的卫韶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初入弘文馆时,这样的水平自然瞒不过夫子。介于她尊贵的身份,一帮学士都不敢说什么,但也苦恼于该怎么教——学业进度不同啊!

最终荀太傅给卫韶开起了小课。

让一位教过仁宗的太傅来给卫韶这么小孩子教《三》《百》《千》,实在是大材小用,然而卫容轩担忧幼妹受歧视,特意请了荀太傅出山——卫容轩因天资出色,极得这位荀太傅的青眼。

没过几年卫容轩就为这个决定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荀太傅有一个孙子荀安,荀安因过目不忘,少有神童之名,极得荀太傅看重。然而性子不驯,荀太傅为了管教他,一向是把他拘在身边的。

故而荀太傅给卫韶补课时,荀安就在一侧,只不过人家的进度就快多了,只比卫韶大两岁的年纪,但已经能翻春秋了。

荀安很喜欢捉弄卫韶。

在她的座位上偷放老鼠、趁着荀太傅不注意扯她头发、取笑她学得慢等等行径不一而足。

然而卫韶养在卫容轩手上,什么都出过就是没吃过亏,没读过书的小公主也没有忍气吞声的美德,每次吃了亏都会在荀太傅那告上一状,最终往往以荀安受罚告终。

不过无论荀太傅如何惩罚荀安,荀安行径依旧如初。

卫容轩出府之后就入了朝开始办事。他上头有五个兄长,嫡出的一个,庶出四个,其中以居长的梁王和居嫡的太子势力最大。卫容轩母族辛氏是名门大族,而他自身也最得仁宗宠爱,是梁王、太子两派拉拢和忌惮的对象。卫容轩哪怕天资聪颖,到底是初出茅庐,对着各种明里暗里的刁难试探,忙得分身乏术。哪怕心底把卫韶列在头位,但一个月也只能探望她两三次——到底出宫后就没有之前方便。

等他终于有一次在荀太傅那见着荀安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见着时,此时荀安正拿着一只虫子在卫韶面前故作姿态,卫韶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嫌恶之色,荀安脸上则是得意的笑,两个人挨得很近。

卫容轩见状皱了皱眉。

带着卫韶回宫后,卫容轩试探地问:“你若嫌那小子烦,哥哥可以让太傅在教你的时候把他移开。”

卫韶楞了一下摇头拒绝道:“那未免太麻烦太傅了。其实......荀安也挺有趣的。”

想到那个家伙每次百折不挠地来寻麻烦的旺盛精力,卫韶脸上露出淡淡的羡慕。

卫容轩见状,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荀安的事在卫容轩脑中敲响了警铃。

卫韶虽然才七岁了,但那张精致的脸蛋已能令人确信,待她承待长成后,定是一位如她母亲一般引无数男子折腰的绝世佳人。虽然离出嫁还早,但再过个三四年也该相看起来了。

一想到将来要把一手带大的妹妹交托到别的男人手上,卫容轩胸中就本能地滋生出一股戾气。

他自我安慰道:公主晚嫁是常有的事,宝宝的婚事还早得很。

如此再三,他才能压住那股戾气。

那会的他并未认识到那股戾气并非是冲着卫韶要嫁的男人去的,而是冲着卫韶要嫁人这件事本身去的。

出于防范的心理,卫容轩在朝政的事上用足了十二分心思,希望能早点上手,好腾出时间去清理妹妹身边的杂草。他本就有十分的聪明,用了心思之后,更是做到了极致,极得朝臣赞赏。

梁王和太子两派对他越发忌惮。

不过卫容轩的心思只有一半在政事上,另一半都在卫韶身上。

自之前那事后,卫容轩对卫韶身边的人严加敲打了一番。

好在卫韶虽不排斥荀安,但跟他的关系也没有亲密起来。

这让卫容轩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不满意,他对荀安有着深深的忌惮。卫韶本性凉薄,对除卫容轩以外的人一向冷淡,便是近身宫人也是如此。荀安是第一个除他之外能引发卫韶情绪的人。

一等他抽出空来,就去昭元殿里,把卫韶抱在膝上,拿着书,亲自给她授课。恨不得一日就给卫韶把课补上,然后好彻底隔离她和荀安——若非不好意思出尔反尔,他恨不得停了荀太傅的小课。

让卫容轩松口气的是,卫韶于课业上天赋上佳,没过半年就把课补上了,荀太傅的职责也算完成了。虽然荀安也在弘文馆读书,但他和卫韶差着年龄,且课程进度也不同,在宫人严防死守下——卫容轩吩咐的,很难找到机会凑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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