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和疑惑的情绪。
“这是她的过去。”
温润如玉的男声突然出现在两个人的耳边，紧接着一身狩衣的儒雅男人便由汇聚而来的光点凝聚成形，出现在他们面前。
真田弦一郎自然是认识他的，毕竟一周前才见过，而且这个男人还弄哭了花染来着。
“安倍晴明？”他不太友好，语气冷硬地问道，“花染她到底怎么了？”
察觉到真田弦一郎的敌意，安倍晴明手里变出一把折扇，微笑着边晃边说道：“花染她又钻牛角尖了，换句话来说就是她又开始自闭了。是我的错，现在还是有点早了吗？”
这个花染提过无数次，据说和自己有些像的男人，幸村精市一直都在观察着。
温和的笑容绝对不代表这个人是人畜无害的存在。温和、聪明、站在高处悲悯地俯视着众生，和他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有些相似。
“幸村精市对吗？”
他突然把视线放在幸村精市身上：“你确实和我有点像呢。”
“那我就把它当做称赞了。”幸村精市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安倍先生，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你最开始那句话的意思吗？”
合起折扇，安倍晴明缓缓往前走去，边走边讲道：“这里是花染的过去，是她的记忆，是她从来都没有走出去的地方。因为之前被强迫性地变成她最厌恶的样子，又听到我说了那样的话，再加上食欲没有得到满足，所以她又一次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过去里。”
“不过还好，这一次她的身边有你们。”
听不出来这是在庆幸，还是在失落。跟在后面的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此刻心里有的全部都是疑惑和好奇。
那个少女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
三个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相当古老原始又破旧的村落映入他们眼中。
“花染活得年数比你们能想象到的还要长久。不过对于妖怪这种长生种来说年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她们愿意，就能永远都是少女，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
“但是和其他妖怪相比，她的成长又相当特殊。”
安培晴明说着话，一个蹦蹦跳跳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就笑着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
“花染——慢点跑，别摔着！”
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跟在后面，那小心翼翼又面带笑容的样子，隔老远都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多喜欢和宠爱前面的那个小女孩。
“这是小时候的花染？”真田弦一郎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因为这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家庭，只除了小女孩真的非常可爱以外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安倍晴明眼里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是的，这就是她和其他的妖怪不同的地方。”
“她是从人类的七情六欲之中诞生而出的妖怪，更像是自然和人类共同的孩子，所以她是以一无所知的婴孩形态出生的。出生之后就被附近村庄的村民——也就是那个男人捡了回去。”
“因为长得和人类一点差异都没有，再加上确实很可爱，所以那个老婆被妖怪吃了的男人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宠爱着。”
再往前走，等进了村落之后，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便感受到了花染小时候到底有多招人喜欢。
聪明伶俐，又善良温柔。看她笑着和其他村民打招呼，仅仅是看着都能让人的心情跟着变得好起来。
“这个世界和你们那个和平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安倍晴明站在前面，挥手间，就给两个人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残酷。
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不管是面目狰狞的还是美丽诱人的，转眼间就是一片血淋淋的人间地狱。人类活着，挣扎着，在吃人的妖怪和贵族之间苦苦维系着生命。
遍地都是尸骸，满天都是乌鸦。
“正因为她是以人类的身份长大，所以未来才会更痛苦。”
眼前蹦蹦跳跳的洋娃娃很快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粗布衣服却比公主都要美几分。被村民们保护着、宠爱着长大的花染还是那副单纯又温柔善良的样子，她是被爱着的——他们可以给出如此确定的答案。
如果，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那么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
“妖怪！！！”
被村民用武器围住的少女疑惑地低头，顺着他们惊恐的视线看向自己。在那里，一张诡异的嘴正缓缓裂开。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父亲？”
回答她的，是刺穿心脏的长矛。
“为什么.......”
老实本分的男人嚎啕大哭着，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疼爱的女儿是妖怪这个事实。他的妻子就是被妖怪生吞活吃了的，变成妖怪的花染让他陷入了极度痛苦和恐惧的情绪里。
“啊啊啊啊！为什么你是妖怪啊！！！去死啊妖怪！！！！！！”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是妖怪？为什么我会长出这么丑陋的东西？为什么？
“因为你生来就是妖怪啊，这是没办法选择的事情，所以你要学会像个妖怪一样活下去。”
即使被穿透了心脏，花染也没有死，她被路过的妖怪救了下来。不过并不是因为同情心这种无聊的东西，在那个很多人都疯了的时代里，妖怪不过是觉得她的情况很有趣。
完全保持着和人类一致的生长速度成长到16岁，花染才觉醒了自己作为妖怪的形态和能力。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人类。
被人类爱着，感受着人类的痛苦和喜悦，和人类一样憎恨着妖怪。
最终却发现自己居然就是妖怪。
太可笑了不是吗？
真田弦一郎看着把自己淹没在湖泊里无声哭泣的少女，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抱起她。只是，他什么都触碰不到，就连湖水都触摸不到。
“这是她的记忆，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听着安倍晴明的叹息，幸村精市一直沉默着站在远处。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过去都会产生悲伤的感情。被最爱的亲人厌恶憎恨，甚至被亲手试图杀死。
“因为她是妖怪，所以你才想要杀了她吗？”他扭过头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安倍晴明。
“并不是......”安倍晴明摇着头，轻声说道，“不要着急，她的过去还很长。”
仅仅是眨眼间，湖泊里的少女就消失了。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村子，救了她的妖怪站在村子口摸着花染的头说道：“为什么不肯吃人呢？那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去吃人，一个是看我吃掉这些村民。”
“不要——”
“很可惜，没有其他选项。”
“不要！！！”
就在妖怪准备去捕食村民的时候，捂着心口的嘴巴在痛苦尖叫的花染从身体里急射出黑雾，缠上了他。
“我要吃了你！”
黑雾之中长出了相同的嘴，开始啃食咀嚼妖怪的身体。
成为猎物的妖怪一点痛苦焦急的样子都没有，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妖怪该有的样子。”
“她果然是妖怪。”
“快点跑啊，妖怪来了！”
“妖怪吃人了！”
“那个妖怪为什么还没有死啊！”
“听见了吗？”被黑雾缠住的妖怪眨眼间就挣脱出来，掐住了花染的脖子，“不管你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对人类而言你都是吃人的妖怪，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顺手就把花染仍在一边，妖怪笑着解除掉人形，冲进乱成一团的村庄里，开始肆意吃人。
“不要......”
被捆住的花染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无比疼爱她的亲人被一个个吃掉。因为作为人类长大，她曾经看着亲近的人有不少死在妖怪的手中，所以她无比理解人类为什么会那么憎恨和惧怕妖怪。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无比地憎恨身为妖怪的自己。
她甚至完全都不恨那个亲手把长矛插入她心脏的父亲。
“我要吃了你！！！”
当她的父亲被妖怪吃掉之后，少女终于挣脱开束缚，彻底接受了那份力量把妖怪从中间撕裂开。然后一口一口吃了他。
“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都是因为他们太弱了啊。”
“太弱了。”
“弱者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这是她第一次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去吃活着的生命。妖怪临死前尖锐的声音就像是诅咒一样刻在她的心脏上。
“我是妖怪，有着吞噬活物的本能。”少女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笑了起来，“太弱了，弱者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这个不是吃人就是被吃的世界，很多人都疯了，很多妖怪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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