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扇香樟窗格尤为不同,它皎色的窗牖中幽幽透出红殷殷一汪春光。
帐红、灯红、珠翠红、玉绮红、裹银元的鎏金钿子也红,看得人人眼红。
众人退在门外,皆窥伺着眼前红蝉纱似的一层,目不有瞬,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娇啼,酥了耳朵,少女们才乍然做出羞赧之色,捏着帕子你捶我搡,如愿以偿地散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适时以眼神驱赶、威吓着花红柳绿的背影:“上辈子害了风噤的!”
“柳妈妈,周少爷好大的手笔啊......”
柳姓妇人身旁仍立了个十来岁的囡儿,没止休地发问:“他真要娶我姐姐吗?可楼主......”他会舍得吗,她琢磨着滋味倒把话咽下去了,杵在原处。
柳妈妈见她全然将这档事当个学问似的,竟是仔细研究上了!于是不由“嗳”了一声,扯过丫头青嫩的肩膀子,唬道:“小小年纪发痴了?”
柳妈妈不耐驱她下楼去,戳着红宝的脑壳儿,嚯嚯直笑:“明个儿一早来侍候你姐姐,管教你全明白啦。”
红宝云里雾里,照例回头去瞧那烛火靡艳的堂窗子,几步一个回头。
里间屋子绣幔重重,篆烟腾袅,一叠六扇玉梨雕画屏风朦胧半掩,内里有人软软唤了声“相公”,喉音若管箫,春水般旖旎。
急步绕过屏风,抚帘将相看去,罗汉榻那头华烛荧荧,团团灯火映着案几上的凤冠,珍珠细密,流光莹潋。
一旁美人玉体侧卧,除下了凤冠,乌发如云瀑,只是仍穿着蟒袍霞帔,端系着四方柳叶云肩,织金的百蝶穿花,缀着青蓝彩锦流苏。装束这样团簇,倒也未见得新娘子多认真。她脚上半蹬一双绛红缎子鞋,也没穿罗袜,缎面蹭着凝脂一样的皮肤,红丝缠着脚背细而长的淡蓝色血管。
端庄里藏了风媚,香艳得心魂俱摇。
新婚夜里,小娘子把女人那点东西,拿捏得恰如其分。假如没有她手里那杆烟枪。
不过,也正是这一杆烟,此刻的美人对瘾君子而言,该是致命的。
檀木盘里搁着一枝银水烟筒,一方金豆蔻烟膏盒,归拢妥当了,另执起一杆子,扁圆斗口侧近烟灯,须臾灰雾缭绕。
惑人神志。
她勾了勾唇角,饱满的仰月便漾开一种既尖且弯弧度。 细长玉指拈着烟签子,方棱的那头在手里,圆细尖儿的下半截,可有可无地拨那斗门上的烟泡。
“你来麽,让苑卿伺候相公吃烟。”
床榻那头长身而立的男人闻声,挑开了红菱幔帐,向着长榻轧步而来,他到她跟前驻足,久违言语。
玲珑足尖垂下塌子,隔着衣料,有意无意地摩挲男人膝头。
苑青窈见他神情错综,不同往日,才慢慢坐起,手里还拿着烟枪。
男人俯身接了烟枪,打横放在烟盘上,抱着娇人陈卧榻上。美人覆在身上,他从背后握着她一把柳腰,长指按在肋下逡巡。
“卿卿,我已戒了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