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很无聊，人人都是经济学家，喝无乳糖牛奶，喜欢大惊小怪，通过窥探获得快感。黎珊行踪每日都有狗仔影相登报，明明都已经捂得好严，帽子口罩黑超齐上阵，狗仔还是好容易就认出她，对她穷追不舍，问一些无谓的问题。在律所已经忙一整天，黎珊还要忍住疲惫，好声好气答完狗仔的问题，然后再搭地铁回家。
在楼下遇见房东张师奶，张师奶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搬走。
黎珊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昨日没返家，你妈咪来同我说你们要搬走啦。”张师奶也奇怪，“你妈咪着急要我把租金退还给你们。”
黎珊不用想，就知林丽珠又在赌桌上输光。师奶这样告诉她，即是代表着租金已经退还，委婉提醒需要快点搬离。
“师奶，我找好地方就尽快搬走。”说完黎珊就匆匆上楼。
回到家，客厅如被洗劫过一般，原来是她妈咪林丽珠造访过。外卖盒同纸巾扔一地，烟灰缸歪倒，地上堆着林丽珠几件衫，想来是不合心意，故意不带走留给黎珊处置。她舒口气，开始收拾外卖盒纸巾还有那些衫，一切的一切都收进垃圾箱……
糟糕的事总是一起发生，齐心协力要折磨你，压垮你。你又痛又倦，无力还手。不过，好在人是好坚硬的一种生物，你哭一场，吃一个冰块，半个钟或一刻钟，而后就当无事发生，明日一切都照常，所有的困难都能克服。
从前林丽珠欠的高利贷，都是黎珊按时打一部分进陆琛户头，这月陆琛要她当面还钱。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黎珊到时，陆琛已经在等了。
“喝什么？”陆琛坐她对面。
“一杯美式。”
那就一杯美式，黎珊端起杯时，眼角瞥到陆琛面前摊开的一叠报纸。她从前不爱看报纸，自从报纸上也有她身影，就更不爱看，反正都是乱写。今次她竟然拿起，陆琛想拦，到底没有拦下。
是十七号报纸，一个星期前的报纸了。黎珊素衣素面一件浅色风褛出现在头版，不得不说还是好靓女，弯腰翻垃圾桶的大幅画面吸睛，配文更喜闻乐见:“陆太流落街头，身无分文翻垃圾桶……”
再向后看，报纸上几乎再没有自己。黎珊惊觉，可能是热度都消退，她不再是人们的重点关注对象，怪不得这几日都没见识到狗仔的步步紧逼。
不过十七号以后，报上又出现熟人喔，这靓仔是谁？
十九号在兰桂坊饮醉同人打架，第二日嘴角带着淤青扮无事上街，二十一号他心情大好窗边吃早茶，二十三号砸翻狗仔部相机，此后一段时间里不知是他行为合规矩，还是说报社闻风丧胆，所以靓仔失去被追踪报道的待遇。
黎珊笑起来，点点照片，“感觉怎么样？”
陆琛一脸无所谓，“还不错。”
“龙安新主？”黎珊若有所思，“都算半个公众人物，为什么还不注意形象。”
"这样他们不就只跟我，不跟你咯。"陆琛朝她挑下眉，“怎么样，我还算有头脑？”
反正都是要满足大家的窥探欲，谁行为出格，谁道德失范，都无差啦。因他对她上心，那不如他来替她受罚。
黎珊讶然，不知要说什么。是讲句，多谢，还是说句，你多此一举。
“钱呢?”陆琛见她不说话，岔开话题，“我今日是来讨债。”
黎珊要从手袋里拿钱时，却被陆琛打断，“从这个月起，你老妈欠的钱你不用再还。”
黎珊并不领情，执意把钱推到陆琛手边。
阿明昨日同他汇报，阿嫂最近在找房，好似是要搬家了。可找来找去，因为钱的问题，迟迟没找到合适的。陆琛被气到要翻白眼，你明明好难，怎么就是不来找我。
“拿钱去找间好点的屋。”难得陆琛学会体贴人。
“不用。”黎珊拒绝，却也疑惑，怎么他会知道。
倔，好倔。怎么一点都没变。
“不用？那你是打算住桥洞下，还是真打算去翻垃圾桶？”陆琛咬牙切齿，语气却还是尽量保持平静，手指扫过十七号的那幅图片，“你有无事？”
“无事。”黎珊也气，“你管好你自己。”
怎会无事，报纸上写，你明明都窘困潦倒，明明都买不起一杯鸳鸯，落魄到要翻垃圾桶。
“我找纸杯弹烟灰，他们乱写。” 黎珊无奈，还是向陆琛解释清楚。
陆琛没话说，黎珊也不打算再说话，手里握着冒热气的杯看远处电车穿梭，窗外人来人往好热闹，窗内两人枯坐。杯子凉下来，黎珊才起身离开。
“……有事可以来找我。”等到黎珊走出好远，陆琛才勉强说出这句。拿起对面那杯凉透棕黑液体，陆琛微微喝一点，好苦，叼。是否因她太苦所以都不觉察？阳光拍在窗上，陆琛看她走上巴士才安心离开。
晚上下班回家，屋内已经搬空，雪上加霜，这个时候竟然还要遇上小偷。正打算报警时，却有敲门声，黎珊打开门，是阿明。
“阿嫂，这是钥匙。”阿明笑嘻嘻把一串钥匙交给她。
黎珊讶异，什么钥匙？
“大佬吩咐我们今日替阿嫂搬家，搬回阿嫂之前的家。”
就这样轻易回到旧居处，好却也不好。黎珊从前的睡房还维持着原样，还是从前的妆台和床，但换了新的窗帘地毯。靠墙的那张小梳化里坐着一只雪熊娃娃，是陆琛送她的。雪熊未染尘，还是雪白，可可爱爱。她把房门紧紧带上，其实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有点怕。黎珊赤着脚到处走，到处看，一样又不一样，她每到一处就把灯打开，她不喜欢黑。当晚黎珊未回到自己从前的睡房，睡在了客厅的沙发。家里的工人阿姨都奇怪，怎么会有人习惯睡进沙发。
从黎珊搬回黎家，陆琛从没来见过她。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见面还是会有点不自在，反倒不如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