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湄公河,河水起伏不定,就似人这一生。在哪里落,又从何处再起,或许最终归于平静,一如现在的河面无波无澜。
河上的潮热水汽蒸起来,弄得人身上疲乏,陆琛立在船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身上的白背心被汗洇透,背心被随意撸起一半,精劲的腰腹被炙烤,短裤松垮挂在腰间,陆琛眯着眼看河上闪着的金光。阿明衔着烟从一边过来,手上戴着念珠串,才到柬埔寨半日就已经入乡随俗,阿明现在信仰大乘佛教。
“大佬,听说湄公河虾好肥,不如靠岸时尝一尝。”阿明供着肩背伏在栏杆上,一派懒洋洋,明少以为自己在度假。
湄公河泛金波,陆琛恍惚,他突然想知道自己在人生最尾会是什么面目。陆琛根本不知柬埔寨有没有一个叫陈彪的人,也不知会否死在这艘船上,然后葬身鱼腹,此行全是未知同变数。
“大佬?”阿明见陆琛出神,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就拿手肘碰他。
“好,那先看下不下得了船。”陆琛侧一侧身,示意阿明向自己斜后方看。满臂纹身的柬埔寨人抱着两条粗壮胳膊凶神恶煞看向他们,一帮打手聚在他身后。
“叼,不会都是来搞我们?”阿明神经骤然绷紧,嘴里的烟都要掉落。
“我猜是。”陆琛云淡风轻一句,“后不后悔来?”
“跟你我没后悔过。”阿明咧嘴笑。
船上人迟迟不动手,陆琛也猜不透一行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就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拿一罐啤酒。”陆琛同餐室里的打工仔说话。餐室里一角坐着一个长头发的越南佬,盯着陆琛一举一动。
打工仔自雪柜取出最后一罐啤酒,放在柜台上,才要伸手取,越南佬却先陆琛一把夺过。
“讲先来后到的好不好?”陆琛不耐,“我先来,OK?”
越南佬叽里呱啦说一串,陆琛不想计较转身便要离开,越南佬得寸进尺把陆琛往一边推搡。陆琛被激怒,一连几日的不爽全部被牵扯出,陆琛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鲜血直冒,“你老母。”陆琛一脸凶狠指他。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样的货色也敢骑到自己头上,你是否知道从前在尖沙咀有人叫嚣挡路,陆琛把那人肋骨打折。不在自己地盘,陆琛只好收敛,这次算越南佬走运。才要出餐室,陆琛便被拦下,该来的还是要来。
“uncle,我今日带来雪茄烟。”陆嘉明坐在客厅,穿一套得体格纹蓝灰西装。
“嘉明有心了。”黎鸿坤客套,突然想起他出院不久便关切问询,“嘉明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怎么头先你同阿珊都进了医院?”
“都是社团里的扑街仔搞鬼。”陆嘉明佯装一脸惊惧,“社团里的陆琛,好凶好恶,uncle你知的。他那日要强暴阿珊,我去拦,结果被他报复。”
“他敢。”黎鸿坤气到手抖,转而又心平气和同他说话,“嘉明,多亏你了。”
“阿珊是我未婚妻,我肯定得护她。”陆嘉明向四周打量,“阿珊不在吗?”
“她在房里。”黎鸿坤把陆嘉明面前的茶杯倒满,“你们年轻人都中意饮coffee,不过茶都不错,嘉明你尝尝。”
“多谢uncle。”陆嘉明心安理得接过茶杯。
黎珊从柜中抽出一本相簿,把同陆琛看海那日拍下的相片填入。相纸记录着女孩成长轨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长到亭亭玉立少女,中间发生过什么事自己已经不清楚,只知道女孩已慢慢长大。
影集第一张相是她三岁时游公园影下,爹地抱着年幼的她,妈咪穿一件玉色旗袍,旁边是一对夫妇,他们身前有一个眉清目秀穿白色恤衫灰裤子的男孩。为什么会有这张相?上小学时她问黎鸿坤,黎鸿坤生气让她不要问,所以就再也没机会弄清楚相簿里的这三个陌生人。向后翻,拿红色气球在麦记庆生的女孩,穿白色裙子春游的女孩,手里握紧奖牌的女孩,运动会上跑得面红的女孩……最尾一张是她同陆琛,合衬登对的两个人在海边,陆琛那天很靓仔,白色恤衫同灰色裤子。他现在应当已经抵达柬埔寨,黎珊望着窗外出神。
有人敲门,应当是莉莉要端牛奶进来。
“莉莉我今日不喝牛奶。”黎珊冲房门喊。
还是有敲门声,莉莉真是不舍不弃硬要把牛奶端给她。
“真拿你没办法,进来。”黎珊一边收相册,一边嘀咕,“我都讲好多次不要端牛奶给我。”
“原来阿珊不中意饮牛奶?”一双冰凉的手搭在黎珊肩头,黎珊一个激灵转头,是陆嘉明。
陆嘉明托一托眼镜,俯身在黎珊耳侧,“阿珊在做什么?是在看相册吗?”
黎珊用胳膊紧紧压着相册,不想让他伸出的手碰到。
“阿珊这么讨厌我?”陆嘉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秒,转而又毫不客气地硬将相册从黎珊手中抽走,“我都未见过阿珊小时个样。”
“陆嘉明。”黎珊冷声,她恨透面前这个变态。
“怎么?”陆嘉明笑容凝在脸上,金边眼镜下的那双眼会食人。
黎珊记起脖子上伤口的痛楚,她恨毒这个男人。
“阿珊小时好cute,要可爱过现在。”陆嘉明兴致十足打量第一页的相片。
黎珊冷冷看着他,恨不得拿把刀立刻捅进他胸口。
“阿珊知不知相上这个细蚊仔是谁?”陆嘉明的微笑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