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琛自港岛过海到九龙启德机场,到时才不过九点,看着架架波音机飞飞落落,就是等不到陆嘉明,说好十一点四十五分怎么还不到。陆琛把车停落到路边,耐心等待。到底是几时?陆琛没好气打给阿明,"买饭给我。"
"大佬你在哪边?你食咩啊?宜家三点钟,你食午饭还是晚饭,或者下午茶?"
"顶你个肺,快点,我在启德。"
然后电话就被粗暴挂断,丢给阿明一个找不出答案的天大难题,拜托,你体谅下我们这些做细的,我不是你肚里蛔虫又怎知你要食咩。然后阿明慌慌张张赶来,细致周到准备充分,几个菠萝油,水晶虾饺,叉烧包,一份肠粉,打包过的牛河,还有汤,陆琛黑面吃完,抱起胳膊闭眼打算继续在驾驶室等。多好,陆五给自己放假,什么都不用做,专心当好陆嘉明的专职司机就是全部工作。
"大佬,我在这,你回去。"难得阿明懂眼色。
"不用。"陆琛捏捏眉心,“你替我顾好吹水谭妻女,我怕五爷不会放过她们,有事挂电话给我。”阿明抱着装着剩饭残羹的纸袋离开,陆琛升起玻璃打算睡一觉,等来就来,等不来也能向陆五交代,你看我没偷懒尽职尽责,顶你个肺,叫我等一天。
十九点四十九分,陆琛被扣玻璃声音叫醒,顺利接到陆嘉明。陆嘉明上车,帽檐压低遮住脸,陆琛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半张脸青白,手指颤抖。这种脸色神态陆琛见惯了,社团中大把人吸粉,他再清楚不过。
“恭喜太子爷顺利返港。”
陆嘉明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嗯一声。
车厢里氛围压抑难忍,陆琛踩紧油门车开得要飞起,两个人都不说话。
从陆琛十四岁认陆五做契爷,两个人就一起长大,关系却不远不近,陆嘉明对这个弟弟始终怀着敌意,因为这个契仔样样都比他这个亲儿子做得好,读书,打理社团,陆琛都比他精通。其实陆五也总是更疼陆嘉明,这次陆嘉明返港,一班人不用偏找上陆琛做司机,有脑便知是给人知陆琛不过是个外来的,从来没资格同他个仔抢位。终于到家,陆琛帮他把行李提到房间便离开了。
陆嘉明返港第二天,陆五爷就安排一同去酒店吃饭。陆琛到时七点钟,陆嘉明和陆五爷已经在等了。
陆琛坐低。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对面陆嘉明额上却还是汗涔涔,他显然毒瘾发作,牙齿咬得咯吱响。
“我们一起喝一杯。”陆五爷举杯,兄弟二人亦起身举杯。碰过杯,三日默不作声食餐盘中牛排。
“我去趟洗手间。”陆嘉明摇摇晃晃起身。从洗手间回来,他精神状态才好些。
“阿琛不是外人,我就在这里同你说清。你今次回来就把毒瘾戒掉。”陆五爷铁青着脸,用刀叉起盘子里的牛排,“以后不用回澳洲了。你就好好跟着阿琛打理社团。”
陆嘉明讶然,微微攥拳。
“既然阿哥已经返港,我明日就同他交接。”陆琛拿起雪白手帕擦一擦手。
“不用,过一段时间吧。”陆五爷起身,“我和几个老朋友约了赌马,你们慢慢吃。阿琛,你送嘉明返屋企。”
陆嘉明自己一个人喝酒,喝得醉醺醺,从酒店出门,陆琛才要去开车,陆嘉明突然说,“阿琛,同我走一走。”
面前就是维港,灯火如昼,渡轮未歇,有隐隐船笛声,夜风吹在面上冰凉舒适。
“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陆嘉明突然停住,抱臂看着对岸灯光。
陆琛从口袋摸根烟,无所谓笑笑,“是么。”
“我有时都想,点会老豆那么疼你,你不过是街边捡来的一个野仔。”
陆琛无话,因为这是真,他千真万确是被捡来。
“其实我觉老豆真是憎我怕我。”陆嘉明淡淡一笑,何等诡异凄凉。
“我七岁那年,我记得那天是我生辰,我在楼梯间里碰见老豆,他看见我,慌慌张张逃跑,我进家门找不到妈咪,最后是在冲凉间找到她,她满身血躺在地上。”他顿一顿,又低声,低到不细听就会在这夜风中消散,“我都没怀疑过是我老豆,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抱我,有时甚至是躲着我,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似看怪物。”
陆琛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进风里,“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无聊喽。”陆嘉明挤出心酸笑容,“没人听我说这些。”陆琛都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招人恨的陆嘉明,下一秒陆琛的疑问就完全消失。
“你这种野种,也配姓陆。”陆嘉明语气刻毒。
陆琛低声咒骂一句,“叼,白粉仔。”
陆嘉明似是未听到他说话,专心致志看着小轮靠岸。他脸很瘦,整个人萎靡不振。
“你少吸点,白粉这种东西真的要人命。”陆琛拍拍他肩膀,“算了,就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