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日之后不久,谢凝再次被关在家里当闺秀。
谢易接了旨,一大早就前往东宫,恰巧在宫门前遇见了被秦王吼出家门的华锦。
要入宫,华锦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玄锦红的正服,衣摆上的银线绣纹精巧繁盛,腰间的白玉钩收着紧窄的腰线,显得颀长挺拔,一扫往日的慵然散漫,反倒透出几分天生的矜贵之气,前提能忽略他一脸睡不醒的困顿的话。
谢易盯着他的手边,盯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别跟我说,你打算提着这玩意去伴读。”
华锦伸出手,轻搔着鸟颏,白鸟儿亲昵的蹭他手指,“它很乖的。”
“那也不行!”
“你不也带了东西。”
察觉到他不平的目光,谢易赶紧挡了挡背后的画卷,一脸郁卒道“我还不是怕被我大哥看到……”
要是被看到了打断腿都是轻的。
也不知道谢裕这么古板严肃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弟弟。
华锦收回视线,掩唇打了个哈欠,也不管谢易,自顾自迈入由一旁内侍打开的宫门内。
谢易赶紧跟上。
门口的内侍公公目送着这两位大摇大摆的走远了,心里不由暗暗为小东宫捏了把汗。
有了这么两位伴读,尧舜沦为商纣怕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
谢凝撑着下巴,一边把账本呼啦啦翻的乱七八糟,一边脑子里全是如何糊弄完事,一会儿好去庭院玩。
红杏端了盅银耳羹回来,看到谢凝小脸上意味阑珊的仄仄模样,不由莞尔。
谢凝知道她进来了,却没看她,眼神慢慢从账本游移到窗外,红杏轻手轻脚放下碗勺,正准备退下,忽听谢凝突然开口:“杏儿,你去前院看看我大哥还在家吗?”
然而不等红杏回话,她蹙着细眉,像是下定决心:“算了不管了,左右我已经待了一上午了,再闷下去都快发霉了……”
说着,她把账本一扔,红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从架子上拿了个什么东西,小旋风一样冲出了书房。
红杏急了,连忙追出门口,“不行啊小小姐!大公子回来要罚你的!”
谁知谢凝生的一副娇小姐的貌,这身体倒是比寻常人还能跑能跳,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红杏瞠目结舌,依着门边看那空空如也的过道,好气又好笑,心暗道,小小姐也十三岁了眼瞅着就快到十四岁生辰,再过个一两年也是待嫁的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天到晚只想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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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年十五,年纪轻,长相也偏隽秀文弱,说句不恭敬的,不像帝王反倒更像个俊俏的读书人。
不过到底是个太子,气度绝非寻常人能比拟,看到他的两位伴读一个溜鸟一个捧画,为人儒雅的太傅都差点失了帝师仪态,恨不能一脚一个将这俩混世魔王轰出上书房,太子还依然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微笑,赐二位坐下。
所幸太傅讲学时,这两人并没有出什么乱子,谢易在一旁还能不时为太子解答一二,而华锦自坐下就没再抬头,倒也安安静静,太傅只当他不存在也罢。
等讲学完毕,太傅离开,太子还虚心与谢易磋讨了书中奥义,谢易不愧为燕京才子,一番道理说的太子十分悦然。
“易兄真知灼见,孤自愧弗如。”
“哪里,太子见解独到,臣拜服”谢易谦虚道。
又一番恭维推托后,上书房里一幅君臣友好相处和乐融融的景象,偏偏这时,窗外偶然路过一只宫中豢养的尺玉霄飞练。
此时,正对窗口的矮架上恰好搁着华锦那只白鸟儿。
那鸟正愉快的吹着口哨,不经意扭头,突见一只肥硕的大白猫趴在窗口,两眼放着绿光垂涎欲滴的看着自己,浑身的鸟毛都吓得陡然耸起,惊慌间拍着翅膀欲逃,顿时那猫磨着爪子就“喵”一声飞扑过来。
谢易那厢还在与太子侃侃而谈,忽闻鸟翅扑棱棱、猫尖厉的叫声,转头一看,便见华锦那只鸟慌乱的朝这边飞过来,身后还紧追着一只大肥猫,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君臣有别,连忙挺身挡在小太子身前护驾。
“殿下当心!”
可那猫来势汹汹,追着白鸟连连飞扑,把上书房的笔墨纸砚书架柜台全弄翻到,谢易护着太子,压根顾不上去扶,只能任由一猫一鸟将上书房捣得乌烟瘴气。
正兵荒马乱,华锦悠悠转醒,小白鸟走投无路,急忙朝自己的主人飞过去。华锦刚抬头,肩头一沉,白鸟儿就飞落在上面,再低头,一只白猫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
……
半刻后,谢易重新捡起散落的书,扶起书柜,华锦推开窗把猫扔出去。
小太子被谢易方才舍身护主的忠臣行为感动不已,执意要帮他一起收拾。谢易推辞不过,无奈同意。
“可惜了这些前朝名师的真迹。”
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都是卷轴书本,不少卷轴的外包都被磕坏了,小太子是爱书之人,心疼不已的捡起一筒破损严重的卷轴,这卷轴已经差不多散架了,甫一拿起,内卷就骨碌碌摊滚开来。
然而待他看清这“真迹”的内容,登时仿佛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上火烧一般,像是扔烫手山芋般把那书卷甩飞了出去,方才从容的帝王素养全不见了,*踉跄着后退憋红了脸才憋出几句,“这,这是何物!怎会混进孤的书房!”
而那卷轴被小太子这么一甩,这下全展开了。但见一副长约十一尺三寸的巨幅画卷,笔法细腻,俨然是位行家,画上的无一不是美人,且都一副不着寸缕,玉体横陈的娇媚模样,甚至连身上的私处都被细细勾勒,上了薄色,每个人姿态各异,画面绮丽,色而不淫,实乃春宫画中佳作。
若是那些懂行的,自然一眼便知,这分明是燕京城第一才子永安侯二公子谢易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