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秋还是颗种子的时候,她的邻居是一株活了五百年的老槐。
老槐经常告诫她:“这个世上有三种东西,是咱们草木精不能碰的,一是火,二是食草兽,三是死道士。”
“死道士……长什么样啊?”
“你看那些随身带着符纸的便是了,记住,看到他们要躲得远远的……”
身为植物,温秋当然知道火和食草兽的可怕,但她还太小,阅历远没有老槐这么丰富,死道士怎么个恐怖法,她一知半解。
然而,没等她详细的问上一问,老槐就在历劫的时候,被一道天雷劈成了焦炭。
老槐死了,大家来不及哀悼他。
因为那道雷不仅害死了老槐,还引发了一场影响巨大、范围极广的山火。
许多没来得及化形的草木精都葬身在了这场大火中。
得亏火起时,温秋拼命的往下钻,藏在老槐盘曲嶙峋的树根底下才侥幸躲过一劫。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从他们这个山头一直烧啊烧,烧到第二个第三个山头,不仅草木精死伤惨重,连一些修为高深的大妖都受了波及。
一昔之间,大家都没有了家园。
原先的伙伴死的死,走的走,而留下的,决定和第二第三个山头的妖怪联合,去跟第四个山头的妖怪抢地盘。
“小秋修为太低,就别去了。”一个和她交好的蜂妖好心劝她留下,他在大火中失去了他的一小截翅膀,但依然拿着长枪,腰背挺直,很精神的样子。
“等我们安顿下来了,一定回来接你!”
温秋想了想,点头留下了。
蜂妖走之前,她挥着手绢喊:
“那你要回来给我说亲啊!别忘了!”
温秋是朵花妖,这世上的花妖向来女多男少,生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她很愁嫁的。
蜂妖答应了,且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她做大龄剩花。
她只好含着泪送走他们,回头看看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山头,她蹋下了肩膀。
好在温秋并不是朵太娇贵的花种子,很快振作起来。
她找了块空旷的,没有被烧焦的土地,又用干枯的树皮跑到泉眼口接了水,细心浇了水,然后钻进土里,闭上眼睡觉。
那个晚上,是温秋度过的最寂寞的一晚。
没有老槐轻微的呼噜声,也没有其他草木精的窃窃私语,林中野兽的脚步声,蜂妖翅膀振动的脆响……什么都没有,只有温秋。
怕忘了时间,温秋就用烧成炭的树枝在石头上做记号。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块石头很快就画不下了。
温秋只好找块新石头,换了种新的计时方式,十天画一次。
然而,这块石头也很快被画满了。
温秋只好再找块新石头,换了更新的计时方式,一月画一次。
这块石头也被画满了,温秋再找块新石头……
……
等后来的后来,逛遍了山头,温秋再再找不到一块能画横线的石头,她才不得不承认,蜂妖他们,可能或许没准不会再回来了。
温秋钻进土里大哭了一天。
第二天她肿着眼醒来,突然发现今天不用给自己浇水了。
她想过找他们,可她既不知道第四个山头在哪个方向,也很怕遇到食草兽,何况她现在还是颗小花种,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
我努力修炼,变强了就能出去走走了!
抹干净泪,她下定决心。
她不再去记时间,缩在土里,什么也不想,每天没日没夜的汲取日精月华,刻苦修炼。
终于有一天,她脑袋上冒出了一根翠绿翠绿的芽!
它很小,只比蚕豆种子大上一点,颤巍巍托举着两片嫩叶,叫人不免担心会不会一阵风过去,它就折断了茎。
可温秋高兴坏了,几百年了呀,别人家的花妖开开谢谢了不知道多少回,轮她这里连个动静都没有,她总担心自己是个变异的花种子,永远不发芽的那种。
总之,现在好了。
她略感欣慰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因为发芽而乐得找不着北的温秋恐怕没意识到,作为一朵几百年才发芽的花,她已经算是个变异种了。
眼前的形式一片大好,温秋觉得照这样下去,离她抽条、开花,变成大妖怪的日子不远了。
然而,就像和温秋咒骂死道士的老槐不知道自己被雷劈死,善良温柔的草木精们不知道自己会葬身火海一样。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命运会跟自己开什么玩笑,正喜滋滋做着美梦的温秋,同样不知道,她的变故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