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别走!”
失血过多的视线带着昏沉的眩晕感,所有的一切都像泡在海底之下,缺氧快要窒息的影子在模糊地晃,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心。
他不觉间再度收紧臂膀,将怀里的少女禁锢得更死,她单薄得像一片花瓣,一只白蝶,松手的话,会随一阵风消失不见的。
他不想她离开他,她不能离开他。
她不能去修格那里,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像,上次修格带走了馥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馥兰。
他已经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窒溺了这么久,他的白蝶,他的这颗星辰是唯一属于他的,也愿意属于他的。
她给了他满腔的温柔,在黑暗和死寂里,温暖地拥抱了他。
他不怕为她而死,和她一起死,但他很怕失去她。
他不能失去她,这一次,谁都不能带走她。
“不要,离开我。”
他在像野兽一样沙哑而低沉地喘息着,他的理智已经有些恍惚,眼眸是深到了极致的殷红色,他所有已经模糊羽化的直觉和意识都在阻止他放手。
“阿黛尔,别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
“西瑞斯,你放开我女儿!”
公爵厉喝道。
他凉意渗透的声线少见地,出现了怒意勃然的尾音。
深重强势的压迫感在这一瞬从他身间欻然展开,手间冰蓝的长鞭一甩,尖声呼啸的鞭风警告式地掠过黑发男人血迹斑斑却依旧秀美的脸颊间,留下长长一道狰狞的血痕。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修格,我这次,即使死都不会再放手的。”
“父亲,不要!西瑞斯刚刚救了我!”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少女微沙柔软的声音慌乱,他的声音沙哑而沉缓,像,蛇嘶嘶地对着敌人吐信。
这个七月的夜有着冰封的天空,少女光着脚,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绸裙,在夜风中被彻骨的寒意吹得瑟瑟发抖。
可是,这个死死禁锢住她的,血气弥漫的怀抱,比她的身体更冷。
为什么啊。
西瑞斯他从来,都是很炽热的,像是晚霞在猎猎燃烧的啊。
是因为,实在失血太多了吗?
她被他狠狠压在坚实的胸口,什么都看不见,西瑞斯的胳膊死死禁锢着她的腰肢,以她完全反抗不了的力道锁住了她,她动不了;只有耳边长鞭抽过来时,凄厉的破风声。
公爵冷嗤了一声,淡漠而缓慢的话,字字清晰得,落下一地锋锐刺骨的冰渣。
“西瑞斯,你这混账小子真有本事,之前觊觎我夫人,之后又来诱拐我女儿,我一时不察,还居然让你蒙骗了她。你把我女儿当成什么,馥兰的替代品吗?”
“馥兰她始终,都没有察觉到你的龌龊心思,她一直当你是个小孩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也不知道?”
气势汹汹的银蓝色长鞭带怒而出,划出一道湍急而精劲的白弧,残暴的鞭尾精准地绕开了她,抽在紧紧抱着她的,黑发男子精壮的肩上、背上,爆开的一大片血都是凉的,冷冷地,溅在了她脸上、发间,银白的发映着殷红的,点点血斑。
父亲在说什么?她为什么,都听不懂啊?
“小子,收起你那些无耻不堪的心思,你不配碰我女儿。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我数到三,放开我女儿,否则,死。”
“不是的!”
修格的话,像一刀干脆利落地破开他的胸口,将那颗丑陋流着黑色的血的心脏,直接掏了出来,赤裸裸地展示在她面前。
那么的,肮脏又丑恶。
他想否认,他想说,阿黛尔,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爱你,你别离开我。
但他这一霎,喉口噎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去否认,那最初无比不堪的,真实?
那个被狠狠剥开,直接展示于众的心脏,在一泵一泵地,流淌着肮脏黑色的血液,像哗众取宠的小丑,满脸的油彩流下的泪,那些痛苦和扭曲,都绝望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娇软的身体在这一刹,僵住了。
他怀里有一只干净纯白的蝶,他的血染了她一身,把她弄脏了。可他不敢低头去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睛。
他害怕去面对,那双美丽的灰蓝色眼睛,她的眸光一直都是很纯净的一方世界,定定只倒影着他的样子的。
她那么认真地,喜欢着他。
就如修格所说,他其实也知道,她干净得近乎天真,又那么美好,他怎么配,去弄脏她。
又怎么配,去拥有她。
可是他不能放手。
不敢放手。
松开,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三!”
公爵的声音冷得像是寒崖万丈断裂的,尖冰层。
她不懂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像,血一霎凉透了,被冻死了,什么狠狠镇住了她的心脏,沉重的压力在心口上让她呼吸不能。
西瑞斯确实说过,“阿黛尔好像馥兰啊。”
笑眯眯地覆着她的发顶说过,有些怅然感慨地望着她说过,她想起精灵族的王说,“孩子,你和你母亲真的长得一个样。”
原来,他也不是因为她是她自己,而喜欢她的啊。
就说吗,谁会喜欢一个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人家来救的,废物啊。
心好痛呢。
一下下心跳都有些不堪重负。
“西瑞斯,放开我,好吗。放手。”
她听见自己低低地,柔柔地说话,声音有些,飘。
是啊,他必须放手。她在父亲的声音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父亲他真的会伤害他的,她不想父亲伤害他。
“二!”
“不!阿黛尔,你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他的声音惊痛又无助,反倒更紧地死死收手,似乎想永远地囚住她,把她勒碎在自己的怀里,她的骨头都被勒痛了。
她感觉到,他一下下的心跳好慌乱,好快啊。
是错觉么。
他从来都是掌控一切的人,即使遍体鳞伤,鲜血铺了一路地向她走来,也依旧带着从容而温柔的笑意,和她说,“阿黛尔,拿出未来女皇的样子,别哭。”。
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惊慌呢。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是不是彷徨又伤痛,她快要窒息了。
“一!”
长鞭贯耳的劲风已经近在耳畔,她想起尤莉斯那一瞬看着胸口突出的那个带血而出的小尖尖时,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黑色的眼睛涣散。
西瑞斯会死掉。
细长的鞭梢会干净利落地穿透他的心脏,像尤莉斯一样。
她不能让西瑞斯死掉。
她必须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请让她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