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蝉鸣聒噪。
学校正中那棵上了岁数的老槐树底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
男生们个儿高腿长,刚打完球,汗水淌过结实的身板,青春的荷尔蒙飞散。
楼上不时有女生借着开关窗透气的由头,找借口朝这里看上两眼。
“啊啊啊啊好帅。”
“今天班草这张盛世美颜也住进了我心里!”
“那完了,”身后有人开口,嗓音讥诮:“你心里今晚,大概要添张双人床了。”
迎上两个女生错愕的眼,邢优自顾自走过去,“彭”地一声,关掉了那扇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开的窗,然后不动声色,下巴朝教室一侧抬了抬。
那里,顺着她指的方向,第三排位置,刚才还一帮人出现在楼下的高大男生落了单。
他一手抱球,一手正将买好的奶茶放在一张桌子上,动作熟练。
而桌前的人低着头,白皙的指握笔,写写算算,只给了他一个漂亮的侧脸。
从始至终,没抬头看一眼。
男生没得到回应,也不恼,俯身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又径直出去了。
“啊!又一个被迷到神魂颠倒的,”女生脸上浮现不平,很快,又多了点被戳穿的尴尬。
“散了散了。”
她摆手,拽上旁边妹子,很有点兴致缺缺。
在经过邢优时,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她突然鼓起了一直以来没有过的勇气,带点敌意高声抱怨开——
“班草的眼光,好像也不过如此嘛。”
“还好,少了墙头,还有本命。故作清高的,本命一定瞧不上眼,毕竟——”
她顿了下,想起不知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毕竟,家世有别……”
话说的词不达意,尖刻却一点不缺。应声,顾虞白握着笔的手一顿,作业纸上出现一点晕染的墨点。
半晌,她白皙的指紧了紧,指甲划过笔的侧面,在那抹突兀后,续上那个标点。
邢优倚窗,看着教室里女生清瘦苍白的剪影被阳光渡上一抹亮色,随后,又幻成温度照不进的冷淡。
她突然觉得,女生的敌意,真是来的莫名又直接。
高二之前,顾虞白是整个年级受人瞩目的焦点。
她家世优越,漂亮清高,还拿一手令她们这群学渣就算在梦里,都望尘莫及的成绩单。
高二之后,顾虞白依旧是那个焦点。
只不过,焦点开始受人指指点点。
“哎,她家不是破产了么?”
走远的女生回头,确认顾虞白身上照旧是那个她穿不起的牌子,低声开口:“还是那么傲哦。”
“都说了不是破产!是——”
旁边女生无声做了个口型。
“嘻嘻,哪个狗官入狱前没点海外资产?你太小瞧人了。”
讽刺意味十足,活像自己就是那个被贪官欺压的平头小老百姓。
邢优没出声,她慢慢晃过去,敲了敲第三排桌面:
“体育课。去不去呀,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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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两人到的时间有点晚。
不过没太多人注意,操场上,平日里班上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注意力都被一同上课的另外一个班吸引了。
明德是海城首屈一指的私立高中,素质教育走在前列,体育课实行选修制,两个班一起。这一学期,他们班排上的是网球。
很巧,一同上课的,是国际A班。
只扫了一眼,邢优就发现平日里荤话、黄腔一样不落的妹子们,肉眼可见地矜持起来了。
她嘻嘻一笑,玩心四起。突然扭头,做作的托脸,朝向顾虞白:
“呀,是裴衍!快帮我看看,今天有没有更漂亮一些?”
“……”
话音落,没等来其他女生的嘲讽,邢优就注意到,身旁美人那张下巴尖细的小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午后的盛阳下,她唇瓣紧抿,漂亮的唇线细看,能看到纵横细腻的纹路,无端给人苍白无措的感觉,仿佛被谁蹂躏过一般。
而旁边一人宽间距的那列国际班队伍里,同一时间,有身形颀长的男生抬眼,越过人群,朝这边看过来。
他生一双极为缱绻的眼,眼尾狭长,衬的表情有两分凉薄寡淡。
男生身上规矩地套着明德那身蓝白校服外套,下面是黑色长裤,优越的身形不因这套校服被遮掩,反越显张扬惹眼。
——裴衍。
“天,真朝你看了。”
后排女生挤了下邢优肩膀,语气夸张:“不是吧,原来男神好你这一口。”
“那我没机会了。”
“骚不过骚不过。”
邢优被挤的往旁边偏了半个身子,整个人撞到顾虞白身上。她连声说“抱歉”,顾虞白却像没注意到,神色恍然。
阳光偏折的晃眼,顾虞白最后感觉,自己被阳光照得,开始自惭形秽起来。
深藏内心的那点恶毒想法,渐渐消弭,最后,变成一种徒手抓不住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