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之前出去办差时遗留了一些事务,所以刚回来的这几天尹天枢十分的忙碌,待终于将琐事都忙的差不多了才惊觉这些日子居然没有见到过韩清瑶。话说两人同在敬武院中,就算是各自作息不同,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天碰不上一次,所以说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韩清瑶在有意的避着他。
想到这,尹天枢顿时觉得胸中憋闷,放下处理一半的公文在屋里踱着步。虽说他那日的举动是有些唐突佳人,但两人是未婚夫妻,即便私底下做点亲密举动也是合情合理,何况那日看她的神情也并未排斥自己。尹天枢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生气,索性不顾外面的细雨直接出了房间跑去仁字营捉人了。此刻的少年早就忘记当初是谁巴巴的盼着风声一过便要去和人退婚来着。
尹天枢急匆匆到了韩清瑶的房间里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
今天是七日一次的休学日,加之马上就要到端午,学员们的心思都有些飘忽,少有读书的,多数都是三三两两坐在房间里天南海北的侃大山,甚至还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偷偷在屋里支起了牌局在玩天九牌,这些自然是被这位监院大人的突击检查吓了个魂飞魄散,可惜今天尹监院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把东西没收了又训了一通就算了事。
训完了这些人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韩清瑶呢?怎么不见她?”
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学员赶紧讨好监院,说道:“她被刘师父(教授骑射的师父)罚练开弓,每天300下,都三四天了。”
三四天了?
尹天枢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理会这帮小子,急急忙忙往演武场赶去。
果然,刚到演武场的入口,就见空荡荡的演武场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练习开弓,二八年华特有的纤细身段在如烟的细雨里显得格外亭亭玉立。
少女一身深蓝色隐纹箭衣,宽阔的腰带系的很紧,显得本就纤细的腰肢更加不盈一握,乌黑的长发被同样的蓝色发带束起,本该清冷的打扮却偏偏额间系着一条深红色的抹额,看上去平添了一份生气和活力。
蒙蒙烟雨在少女修长的睫毛上结成细小的水珠,将她的黑发微微打湿,却并未影响她半分动作,举弓、开弓、撒放动作标准而认真,并未因无人监管而有半分松懈敷衍。
尹天枢愣愣的站在入口处,目光被那小小的身影深深的吸住,此刻他的视野里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唯独剩下这个认真而坚毅的女子。他就那么痴迷的看着她,看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简单又枯燥的动作。
不远处的树冠中,冷释也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演武场里的少女。少年的衣衫早就被树上的雨水打湿,可是他却浑然未知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人认真的完成着今天的练习。
细雨中两个少年就这么静静的一言不发的陪着场中的少女,安静且美好。
“子书?”赫连奉祥在院长那聊完这些天的授课安排,正巧路过演武场,就见尹天枢如站岗哨兵一般站在入口处,不由得轻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少年却并未回答他的问话,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一下。
对于他的这位同族子侄,赫连奉祥一直都是十分欣赏,少见他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上前两步与他并肩,好奇的望向他所看着的方向。
只这一眼,他的目光便被深深的吸引住,怎么移都移不开了。
脑海中的记忆翻腾,一幕幕画面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那年皇室围猎,各亲王奉旨带着家眷去猎场,期间刚刚嫁入盛王府不久的北疆公主对她百般刁难,不单嘲笑她出身低微不识骑射,更是嘲笑大渝男子阴柔不及北疆男儿英武。而一旁的女眷虽然看不惯这人的张扬,却也得犯不上为了一个刚入府得女妓得罪公主。而一旁的众男子虽然心中气恼这北疆公主已经嫁入大渝还一副看不起大渝的嘴脸,但是毕竟都是从小习得礼教之人,在大厅广众之下与一妇人做口舌之争难免有所不齿。就在此时,却见入府之后一直温婉柔顺的宋菱染,阔步走到场中褪去披风露出里面的箭衣,持弓在手对着还在大放厥词的北疆公主就是一箭。
箭矢飞出,贴着公主的鬓边擦过,直直没入她身后的廊柱。当场就把那女人吓的跌坐在地,她身边一个胆子小点的陪嫁丫鬟更是被她吓的直接哭了起来。
女人却是挑眉一笑,眸中带着些许轻蔑的说道:“我出身低微,自然未曾习过骑射。刚才粗粗一试,果然箭矢乱飞,看来确是没这天分。想着应该多是我大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不必奔走山林,靠着这寸铁果腹的缘故。盛王爷久居军中,自然见多了这种失手之事,想必是不会跟我这个低贱之人一般见识了。不过,公主既然出身高贵自然深知礼数,也自然明白女子三从四德所谓为何。公主未出阁之前却是北疆公主,可如今已经嫁入我大渝,便是我大渝的一介妇人,若是还认不清身份,恐怕丢的可不单单是盛王府的脸面,怕是连北疆皇族的脸面都一同丢没影儿了。”
说完她便娇笑着将手中弓箭一抛,完全不理会暴跳如雷的北疆公主和一脸尴尬的盛王,昂首挺胸、傲然离场。
那日的她如同一株冬日里笑对风雪的红梅,傲骨铮铮、绝代风华。
事后他问过菱染怎么有如此好的箭法,她却盈盈一笑告诉他,她真的是第一次握弓,不然,中箭的就会是公主的脑袋,而不是那个廊柱了。
想到此,赫连奉祥不由得胸口泛起一阵闷疼,因为就在刚刚,他居然在场中韩清瑶的身上看到了当年菱染的影子。
而此刻,少女刚好练完今天的功课,收拾东西要离开时正见到入口处站着的两人。
“尹天枢!”一声娇嫩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男人的思绪。缓缓看过去就见少女正朝他们奔跑过来,脸上满灿烂如朝阳的笑容。
那一瞬间,赫连奉祥很想张开双臂将这轮暖日拥入怀中,温暖他这几乎快要冻僵的身心。却见那人跑到近前硬生生停住,收敛脸上笑意,恭敬的向他深施一礼。
“先生日安!”
礼貌却疏远的语气让男人的心狠狠一沉,泛起一抹不知为何的孤寂。
他撑起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却见少女急匆匆的转头看向他身边的尹天枢,双眼放出点点星光,笑容如三春之花,连声音都柔了几分:“你今日怎么来看我了?公务都忙完了吗?累坏了吧?”
截然不同的态度却如这春日冷雨瞬间将男人从里到外都淋了个冰凉,连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都被淋的荡然无存。
身边的少年却浑然未觉身边之人的心思变化,因为此刻的他已经被少女那春水一般的眸子和那盈盈笑意吸走了全部心神,整个人飘飘欲仙,幸福的几乎站立不稳了。
“都忙完了,听说你挨了罚就来看看你。”少年坦然说道:“你未学过骑射,怎么不跟先生说说情,让他少罚一些。”
韩清瑶自从那日和尹天枢有了一吻,自然明白了少年对自己的心思。虽然也曾经苦恼过两人再见时该如何相处,却随即就想通了。既然这人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又是哥哥看重之人,若是真的与他成亲,哥哥必然欢喜。留住男人心的手段她会的太多,只要使出一二,料想这人这辈子为自己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成问题。加之自己也对这个面冷心热的少年颇有好感,与他相处也并不算为难。想自己重活一世本就不想再纠缠到乱局之中,只求能过的平和安稳,这么看来尹府和尹天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心底有了决定,自然对待少年的态度就有了巨大的变化,此刻看到少年领间有一处皱褶,便自然的伸手将它拉平,感觉到少年身体的瞬间僵硬,她也佯装没注意,讨赏一般的眨着眼睛,笑道:“就因为我未曾学过,更应该勤加练习。刚开始时我开到不到100下就要休息,到了200下,手就抖得几乎握不住东西了。可是你看我现在,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已经可以开到300下却还能握的结实。虽然中途还是要歇息一次,但也比之前强很多了不是吗?”
一旁的赫连奉祥看这对小情侣柔情蜜意,心底莫名的泛起一阵酸楚,不甘被冷落一旁,开口说道:“做什么都要循序渐进,不可逞强。你突然这么练习即便是前几日硬撑,想必明日开始就要肩臂酸痛无法自理了,我这有些药膏,都是宫中上好的药材制成,等下我叫人给你送去。”
韩清瑶虽然不明白这个庆王殿下怎的就突然对自己示好,但若是过分推却就显得有些疏远,再想到毕竟他是尹天枢的族叔,也不好处的太僵,于是展颜一笑,躬身施礼道:“清瑶却之不恭,在这谢谢庆王殿下了。”
尹天枢看这庆王突然的示好心底浮出一丝疑惑,雄性的本能让他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自己的未婚妻似乎被人觊觎了一般,虽然明知这种事情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瑶瑶,你与我有婚约在身,不必这般外道。庆王叔不是拘礼之人,以后你便同我一起唤一声‘王叔’好了”
聪明的韩清瑶哪里会看不出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于是乖巧的上前施礼,甜甜的唤了声:“庆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