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却是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道:“如此倒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你且去吧。”
江桐略一颔首抱着扶生回到自己的不陈宫。
瘦弱的少年经此一役已是元气大伤,这会沉沉睡了过去,江桐将之放在榻上,拿了锦被来好生盖好这才转身进了丹房。
扶生还是一个凡人,并未曾脱离肉体凡胎,玉暇丹虽好,但其内药性到底太过于磅礴,真个叫他吃下去只怕会被药性给炸的死无全尸,江桐为了应急也只得封印了玉暇丹九成九的药性,只余一丝慢慢滋养他的身体了。
但是想要尽快恢复,光是这样却是不够,还得另外弄些丹药来辅佐才行。
转眼三个月过去,扶生在每天丹药当饭吃的日子里不仅身体恢复的比一般壮年男子还强悍,便是连修为也被硬生生堆得超过了同期进入门内的所有新晋弟子,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新晋弟子第一人,只不过他还从来没有出过不陈宫。
江桐踏进不陈宫,便见着扶生正规规矩矩盘坐在矮桌前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练着字,模样倒是比三个月前出挑了许多,身量也长开了,看着像是十二三的孩子,肌肤白皙,唇红齿白的叫人看着便觉得打心眼里喜欢。
微微一笑,江桐缓步走近,看了眼桌上的纸,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今日学的如何?”
扶生仰起头,大大的眼眸中藏着一抹羞涩,面颊微红,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已会一百个字了。”
江桐忍不住又摸摸头鼓励,“很好。”
这孩子一旦将养起来,模样是说不出的俊俏,加之年纪小小性格内向,看着倒是愈发招人疼,便是江桐一心想将之培养起来能够独当一面,这时也是心生爱怜,只想多多照顾着些,不让他再吃苦。
扶生未曾踏入浩渺宗之前的日子江桐跟他聊天时也了解了一点,总的来说是个可怜的,亲生父母被人迫害致死,家族之中各类亲戚群魔乱舞吞了家产不说还肆意辱骂虐打,最终将他给逐出了家门放逐到边界,成为了个乞儿。
寥寥几句却是道尽了以往辛酸。
江桐愈发的心疼他,扶生很懂事,懂事的叫人都忍不住生气,江桐不希望他这样把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一边让他学习,一边却是慢慢纠正他的性子。
至于当初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裂魂碑山,江桐并没有细问,只是告诉他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的实力不强大,那么注定你会失去所有你想拥有的,不想失去,那就好好努力。
扶生很听话,练功努力,学习努力,知道江桐不喜欢自己内向自卑的性格也努力的在改变,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师父心中最完美的徒弟,哪怕自己的资质只是一般,但即便是付出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在所不惜。
一晃十年。
十年过去,江桐容颜依旧,扶生却是已经成长为了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十年的刻苦努力让他彻彻底底的成为了现如今浩渺宗江桐之下第一人。
不陈宫。
江桐软骨头似得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典籍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神色倦懒,眼尾漫不经心扫过窗外,却见着扶生正自远处漫步而来。
而今的扶生远不如小时候那般叫人心生怜惜,但样貌却已是整个浩渺宗数一数二的存在,此刻身着一袭广袖青衣踱步而来,身躯高大挺拔,如云墨发大半披散在身后,一小部分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俊美如斯的面容恍若谪仙,清冷薄唇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漆黑双眸幽深如无垠夜空,只消被看上一眼,便像是会被吸了魂魄,妖异非常。
江桐欣赏了片刻,等到人走近了才含笑道:“此次闭关看来收获颇丰。”
扶生行了个弟子礼,亦是温和笑道:“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弟子这才有所突破。”
江桐见不惯他总遵着这些虚礼,偏生每每说了他也不改,只得摇摇头道:“那都是你的努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不教导你多年,如今更是教无可教,你比我努力多了,说来我这个师父才应当是惭愧。”
“师父,徒儿还有一事禀报。”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扶生笑笑另说道,望着她的眸中泛着温柔的光,注视着江桐的面容漆黑的瞳孔似有深渊旋转。
“你说罢。”江桐复又躺了回去,一手轻轻敲击着窗棂,闭着眼任由阳光洒在半边脸上。
扶生唇角弧度渐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轻声道:“苏穆死了。”
敲着窗棂的细白手指一顿,好半晌后江桐无声叹息,未曾睁眼只淡淡道:“为师知道了。”
这声自称令扶生唇角笑意微冷,垂眸敛去那一瞬间翻涌上来的戾气,依旧温声道:“那弟子就不打扰师父了,弟子告退。”
没等扶生离开,江桐缓缓睁开双眸唤住他,“等等。”
“师父还有何吩咐?”扶生抿了抿唇,转回身望着江桐,神色愈发柔和起来。
江桐沉吟片刻,不再懒散的躺着,坐起身正色道:“为师却有一事与你说,你且进来。”
如此郑重的模样少之又少,扶生眉心微蹙,只觉得心神有些不宁,暗暗掐指演算却也不得法,只得进了屋里坐在江桐身边的榻上,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江桐默默看了会屋外头的景色,浩渺宗四季如春,她这不陈宫里奇花异草无数,这些年间更是断断续续被她布置的宛若仙境,如今一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心血。
屋里沉默好一会,江桐才轻叹一声,眸光落到一旁静静等她吩咐的扶生身上,望着他俊美面容上始终挂着的温和笑容,心底微微一涩,早在几年前,扶生便惯会用这副面貌示人,谦逊,温和,优雅,完美的不像是人。
扶生静静看着她,唇角笑容始终不变,只是那掩藏在胸腔之中的一颗心微微鼓噪起来,漆黑双眸更是不动声色的近乎贪婪般望着她的面容。
“为师要走了。”江桐到底是不忍心看着扶生说出这句话,撇开头望着窗外轻声道。
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扶生微笑着道;“师父又要去做师门任务了?”
江桐微微摇头,“是也不是。”
“做师门任务只是其一,另,我可能要离开很久很久,你已经长大了,实力与我更是不相上下,如今这整个修仙界能伤到你的人,除了那些不世出的老怪,不过一手之数,我也能放心了。”
“我不在的日子你自己小心,万万别再任性妄为,宗门里的那些老家伙们我会去打个招呼。”
“还有,”
江桐话还没说完,扶生骤然出声打断。
“师父。”扶生静静注视着她,唇边的笑意已经消失,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是从未有过。
江桐抿了抿唇,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扶生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低沉,“师父,你想去哪里,弟子都可以陪您去。”
“不,我想一个人去。”江桐摇摇头。
“师父是不要徒儿了吗?”扶生语气愈发低沉,隐约似有些委屈。
江桐失笑,“怎会,我只是想到处转一转,只是归期不定罢了。”
“既是到处转转,徒儿陪着师父岂不是更安心?”扶生又道。
江桐没想到扶生这般难缠,皱了皱眉道;“我只想一人到处转转,你如今被掌门委以重任,自当肩负起振兴浩渺宗之责,万万不可任性。”
“再者,倘若宗门里真有何事,你也可用传讯玉符告知于我,但凡我见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扶生依旧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瞳孔幽深,瞧不出来什么情绪,却是看得人忍不住心悸。
半晌,扶生微微勾起唇角,温和笑道:“既是如此,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言罢起身离开,依旧如来时从容不迫。
等到人离了不陈宫,江桐长长舒了口气,摸了摸心脏处只觉得那股子心悸之感愈发强盛起来,伸手想要演算一番,眼尾余光却是瞥见软榻一角处有几滴血迹。
那里……正是扶生方才所坐之处。
江桐禁不住屏住呼吸,瞳孔微缩,一种莫名的惊惧感传遍全身。
第二日一早,江桐谁也没告诉,只去跟掌门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掌门无力的摆摆手也就随她去了,只是嘱咐在外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
江桐认真听了他的絮叨,最后笑着告辞。
……
流云秘境外。
江桐一袭白衫手执玉骨扇做翩翩公子状跟一群散修混迹在一起。
如今距离她离开浩渺宗已经将近半年,这半年时间纯粹就是走到哪是哪,倒也去了不少地上,结识了好些个伙伴,如今便是跟几个散修朋友一起打算闯一闯这个据说百年开启一次的流云秘境。
不过她的真实修为碾压在场所有人,即便是一个人闯这流云秘境也是毫发无损,是以如今只将修为压制到了低阶修士的程度,也扮做了一副公子模样,面容稍稍掩盖,修为不及她的倒是瞧不出半点端倪来。
“扶山公子,明日便是这流云秘境开启之日,你可有把握?”
身侧一名身着文士衣衫的青年偏头看着默不出声的江桐笑着道。
江桐如今化作扶山公子,便是连性子也恢复了从前,闻言笑着道:“你呢?你可有几成把握?”
另一娇俏女子捂嘴吃吃笑了起来,“刘大哥问你,你却是反问他,刘大哥定是十成的把握咯。”
江桐也笑道:“这世上哪有十成的事,便是放到面前的肉夹起来都还有掉地上的可能,更遑论去这等险之又险的秘境,一成把握和九成把握又有何区别。”
被唤作刘大哥的青年微微一笑,“此言有理。”
那娇俏女子忍不住啧了一声,“就你们会这些劳什子的大道理。”
“金燕,休得无礼。”围坐在一起的另一名壮汉皱眉低斥道。
金燕撇撇嘴,“好嘛。”
江桐笑着摇摇头,倒也不以为意,这些日子四处漂泊倒是叫她的心性愈发淡泊起来。
四人不再言语,静静打坐静等明日秘境开启。
周围寂寂无声,江桐闭上眼没一会豁的睁开,眸色冰冷,神念铺天盖地向着四周扩散而去,刮地三尺的搜寻着。
只是方圆千里都用神念搜遍了却也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江桐神色愈发难看,这几日以来她都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却始终无法找到源头,当今修仙界能够躲得过她神念搜捕之人屈指可数,可那些人总不会像她这么无聊,跑来低阶修士队里打混吧。
凝神思索着,不知不觉天光便已大亮,秘境开启。
流云秘境里对于江桐而言不仅来去自如,更是连个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没有,不过如今她是扶山公子,自是要装的像一点,便也跟着三人走走停停,该出力就出力,倒是也分得了不少东西,只是在最后争夺重宝之时一支队伍里却是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实力与她不相上下,也是隐藏身份之人。
白骨玉扇横飞出去阻了那人的动作,江桐缓步走出,盯着对面那白面书生淡声道:“阁下这般,只怕是有辱身份吧。”
那白面书生微微眯起双眸,挑眉看着她轻笑道:“你想阻我?”
江桐淡淡道:“你若不出手,我便不出手。”
“为了这些个蝼蚁,你性子竟是已变至此了么。”那白面书生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语气愈发阴寒,漆黑瞳仁之中满是阴翳。
江桐神色微凝,“你既是认识我,那最好莫要多管此事。”
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听得周围众人满头雾水,一人忍不住大声喝骂道:“要叙旧就滚一边去叙旧……”
话还没说完,白面书生眼都不眨的略一抬手,那人顿时化作一滩血水再没了声息。
这一手顿时让在场诸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满是忌惮的看着那白面书生,再没了一人出声。
江桐目中微露杀意,白玉骨扇在手中开道极致。
“想让我不动手,可以,但是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白面书生面上仍旧微笑着,杀一个人在他眼里好似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