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虽是暂时解了,但陆臻依旧沉沉昏睡,本是水润红艳的唇亦是褪了色的纸一般白,眉头深锁着,像是坠入无止境的噩梦。夏渊觉得他这个样子又好笑又可怜,索性将二人被鲜血和浊精浸染的衣物在暗室中烧了,在密匣翻出两身夜行便服来,一身自己换上,一身给陆臻披上。这暗室本就建来做一些见不得天日之事,内里物事倒是筹备得一应俱全,省却她许多麻烦。
只是断没有想到,暗室会用在这种地方。夏渊自嘲地笑笑,命地璋和黄琮好生看护,不得有半分闪失,便径自回闺阁去了。
绿绮是个心直口快的,瞧见她一身斑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我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绿绮。”清梵忙递个眼色截住话头,她稍长几岁,对男女之事亦是知晓一些,小姐肤嫩,上次仅是肩上腰上有几个青紫指印,这次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斑驳痕迹,想是弄得狠了。但小姐不开口说,她们也不应去问。
夏渊倒是没打算避着她们,同母亲从宫里带出来的姑姑不同,亦与相府中那些婢子不同,清梵秋籁皆是自小便养在她身边的女官,父亲捡着什么流离失所的孤儿,便会往她身边一塞。如天珏地璋身体亦有残疾,夏渊亦如寻常人一般相待,所以她比什么人都清楚她们知晓分寸。
“无碍,就是辛苦姐姐们这几日替我多上些香粉遮着了。”她笑得颇不以为意,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敛了笑容露出锋芒来,“替我将天珏和玄琰唤回来,着他们去查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夏渊换了身窄袖胡服,连腕上都缠上厚厚护手,从外表上倒是真真看不出半分端倪。她随手翻着天珏带回来的密报,复又笑起来,“看来御史台那帮言官还是不肯罢休,迂腐之极。”
天珏淡淡称是,“相爷已经同青、宁二州的知州招呼过了,最迟下月,圣谕便会下达至州府。”
“我那从瑛哥哥的性子最是凉薄不过,又怎会念及过往。现新政推行不顺,自是要捉两个人出来,警醒一番。可惜了。”夏渊无所谓地将密报点燃,“也罢,就让他们且猖狂一会儿,终归长久不了。”
“你二人舟车劳顿,今夜无需守着,早些回去歇着罢。”她挥挥手,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等等,替我将城内鬼市的巫祝苏力坦请来。带他来暗室见我。”
夏渊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暗室,地璋和黄琮依旧守着陆臻,他看起来呼吸平顺了许多,只是脸色苍白依旧。
黄琮见她回来,忙回禀道,“主子,刚刚已经请苏大夫过来看过了。说是现下并无大碍,只是体内有异毒催蚀经脉,长此以往将五脏俱碎,血液逆流而亡。苏大夫开了个方子,说是能补元安神,已着婢子去煎药了。照您的吩咐,命他们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此事。”
“很好,你们也暂且出去罢。”夏渊坐在陆臻的榻边细细打量他。这小麻烦精睡着的时候,竟也是顶好看的。她鬼使神差地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倒是这个时候最乖。
她抬手细细抚过他的眉目,长夜寂寂,暗室中只有红烛垂泪。倒是有几分天长地久的意味,夏渊自嘲地勾唇,自从她遇到陆臻后,便不可逆转地同他纠葛至一处,明知他是知交故人,不应玩得过火,摆出那副在普贤寺的做派待他便是了。只要她不提,陆臻亦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她的事。
可是偏偏,她就是忍不住要招他。或许是看着他那双灿如晨星的眸子黯淡下去那一瞬,她竟会于心不忍。夏渊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多久没有心软过了?哪怕是对着沈沅,也堪堪仅有过一瞬。
沈沅。
“呵,真是有点小看你了。”夏渊冷笑,似是解气般在陆臻面若满月的脸蛋上拧了一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至少不应当是这个名字令她心悸的那些记忆,可陆臻偏偏乱了她的心。她似是不解气,接着揪他,“凭什么让我乱心?”
陆臻皱着眉,终是痛得低低哼了哼。
恰逢天珏回报已将人带到暗室外,夏渊这才住手,肃容道,“带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