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以后叫我主人。”
“先生”是一种尊称,“主人”显然比“先生”更有辨识度。她可以称呼街上任意一名男性为先生,但只有他是她的主人。至少,在短期内如此。
由于专门的训练,伊卡能准确地估算时间,等了第十六个分钟之后,门内的声音示意她进去。
一个身穿米色睡袍的背影——大概率是新上级贝朗——半靠在透明的玻璃缸旁,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伊卡走近以后,看清玻璃内部,里面有一个装满清水的陶瓷皿,底部铺了一层像棉胎又像干草的垫子,一株绿色的植物,还有两只乌龟。
那个人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专心喂他的宠物。
沉默等候之中,她微微抬高视线。贝朗身高接近一米八,体型偏纤瘦,他的后脑勺近在眼前,蓬松的短发未经整理,看不见一丝白发。她猜测贝朗比上一任的罗森年轻很多,至于级别高低,她说不准。
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直属上级,调动并不常见,说没有一丝紧张是假的。伊卡是组织里最普通的杀手,上级布置任务,她执行指令。
“水土不服啊。”
贝朗突然回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路程太长,憋坏了。”
他把手中的绿色叶子全部放到玻璃缸,转过身来。
伊卡这才抬头,出乎意料的年轻面孔。与她年纪相仿,街头很常见的男青年,在组织里却算得上稀奇,大约是她认识的人少的缘故。除了偶尔合作的搭档,她基本没见过其他人。或者说,她的权限没有高到掌握其他人的信息。
贝朗绕过她,坐到沙发上,左手食指搔了搔眉毛,微眯起眼睛,说道:“昨晚气温低,难道生病了?第一次见它们这样。”
客厅里只有两个人,贝朗在对她说话。不像需要回应的那类谈话,伊卡疑惑是否该回答。乌龟?罗森没有和她谈过乌龟或者其他动物。水土不服?伊卡想起,贝朗昨夜才下榻这个住所。
伊卡没有为难太久,贝朗很快地用寒暄转移了话题。
“你吃过早餐吗?”贝朗问道。
他从桌上拿起几片生菜叶,又走到玻璃缸前。
“是的,我吃过了。”伊卡回答。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二分,她的早餐在三个小时前已经结束。不需要工作的时候,伊卡一直早睡早起,她到现在还保持许多来自训练基地的习惯。
贝朗给宠物喂食完毕,慢悠悠用完早餐,开始去浴室洗漱。这期间,伊卡站在原处待命。
贝朗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查看水手和船长——两只俄罗斯陆龟。它们跟着他连夜搭乘夜机,看起来跟他一样无精打采。幸好,她来得很及时。
女杀手一身深色服装,长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视线垂向地面,安静地听从吩咐。
贝朗再次踏进客厅,随意地用毛巾擦头发,见到伊卡时一愣。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多余的话,果真像保镖一样,在岗位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座石像,冰冷、无趣。
贝朗忽地燃起了好奇心,这是她的真面目,抑或是欲擒故纵?她被上一任调教到哪个程度,会在他手下开发出哪些新潜能,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通通都要掌握。
他的视线在空中飘荡片刻,忽地在她脸上锁定,“听说你从未失手。”
“是的,贝朗先生。”
伊卡十七岁离开基地,六年里完成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任务,不光是刺杀,还包括看守、搜救和掩护。
贝朗蓦地停在她对面,说:“你怎么称呼罗森?”
“罗森先生。”伊卡不明白他的用意,声音不自觉带上些许疑虑。
“我不喜欢这个叫法。”
他状似思考地歪头,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垂到额上,发尾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伊卡望着它在空中晃了两秒,终于沉甸甸地滑下鼻梁。贝朗伸手抹了一下,水珠比指尖更快,眨眼间溜向他的下巴,像一个狡猾的生物。伊卡从那颗水珠中回神,发现贝朗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主人,以后叫我主人。”
“是,主人。”伊卡答道。
“你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吗?”贝朗问她。
她如实回答不知道。
“最近有血光之灾,我要你保护我。”贝朗补充,“贴身保护。”
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变了,伊卡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东西即将来临,像猎物被暗中盯上时危险的直觉。
贝朗刻意说得暧昧,对方却没有反应。他没多少耐心,懒得再试探下去。
“你不懂?我告诉你怎么做。”
贝朗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到一边,向她伸出手。
伊卡看向他的手,五根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细腻柔嫩。他大概没有抽烟的习惯,老烟民的指间会有发黄的痕迹。
伊卡尽力克制住加快的心跳,往前走了半步。
贝朗只给了伊卡半步的时间。他一把将伊卡拉到身前,两人的距离片刻间缩短至几厘米之内。
半湿的发尾扫过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伊卡不难猜出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超出预想的首次见面。她想。不过,在上级面前,没有必要去预估什么,只需要执行。
伊卡抬起眼睛,一瞬间在心底做好了准备。
“脱衣服。”贝朗附到她耳边,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