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发誓,她一开始真的是想自己亲手做饭,完全没有想着要远道而来的客人帮忙,但是毕竟能力有限,本来想摊个煎饼,到最后只炒出来一盘鸡蛋。
填饱肚子后,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春晚,几个节目过去,两人齐齐打了个哈欠。
对视一眼,姜词问道:“要不睡觉吧?”
零君眼神突然晦暗下去。
姜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伸手捂住零君的嘴唇,解释道:“我说的是单纯的睡觉!”
“如果你想不单纯的话,那我也没意见。”零君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表情。
“洗澡!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收拾房间?还要分房睡?零君有些不满,但是碍于姜词的“威严”,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
姜词家没有多余的房间,除了她自己的,就只剩下老姜跟凌清寒的卧室。三年的时间,并没有给房间里的物品增添多少痕迹,除了上面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切恍如昨日。
回来这么久,姜词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
桌上的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里面的姜词不过七八岁,戴着长长的假发,手里还握着一根拂尘;墙角的柜子是姜词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每次捉迷藏,她都会藏进去,任凭小伙伴怎么呼唤,就是不出来;还有床头摆放着的哆啦A梦娃娃,那是有次去游乐园,她用了整整一个小时,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战利品……
许是这个日子太特殊了,又许是那些曾经被刻意忘记的记忆太沉重了,尽管姜词竭力隐忍,还是有几滴眼泪轻悄悄地滑出眼眶,落在地上。
等姜词收拾好房间,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在浴室门口敲门,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室的水汽弥漫。
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姜词又气又好笑,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果不其然,零君穿着她的睡衣,露着长手长脚,脸上露出一道灿烂的笑:“Surprise!”
惊喜——个毛线啊!
姜词刚要说什么,零君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人揽过来,一齐倒在床上,手脚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攀在姜词身上,脑袋贴在她脖子处左右磨蹭:“我大老远跑来,你就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吗?”
“你放心,我今晚绝对安分!”零君的声音嗡嗡的,隔着毛衣的领口,姜词脖子上的肌肤有轻微的痒。
“而且,”零君又加了一句,“就算你今天不洗澡,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说完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还故意在姜词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完了叹道:“好香!”
姜词脑门垂下三条黑线,恨不得找个锤子把这人脑壳敲开,看看刚才洗澡的时候到底进了多少水。
最终两人还是睡在一张床上,单人床上挤了两个快要成年的大人,略显局促,却也暖和,厚厚的被子一盖,身旁的人就跟个小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地传递温暖——别误会,小火炉说的是姜词。
零君从小体弱,后来虽然慢慢好了些,但是极其畏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而姜词却刚好相反。怪不得零君喜欢抱着姜词睡,她身上软,又暖和,搂在怀里不仅舒服,还能取暖,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安安静静地躺了会儿,黑暗里,姜词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零君突然说道:“姜词?”
姜词没搭理他。
零君不死心,又叫了声:“姜词?”
姜词翻了个白眼。
零君知道她没睡,眼珠转了转,非要让她搭理自己不可:“姜词妹妹?”
此话一落,姜词只觉得脑中一直绷着的神经“噌”地一声断了,她闪电般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似乎要把他刚才说的话重新塞回去。
零君心里原本觉得有些好笑,脑海突然划过什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何地。他心中骂了自己一声,伸手握住姜词不停颤抖的手,安抚似的紧了紧:“对不起。”
良久,怀里的人终于渐渐恢复平静,零君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组织好措辞:“姑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姑?姜词反应了会儿,才算明白,零君口中的姑姑是凌清寒。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词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找到三个字形容:“她很美。”
美得很张扬,却又很内敛。很奇怪不是吗,这么矛盾的两个词,偏偏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是在姜词的印象里,凌清寒一直都是个矛盾体。她美得热烈,像一朵火红的玫瑰;但是又很含蓄,像一朵淡雅的兰花。
“你也是。”零君在心里暗自加了句,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怀抱紧了紧,似乎在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也很严厉,脾气很暴躁。”
每次一遇到有关姜词的事情,凌清寒很容易就变得暴躁,尤其是学习上的事。
姜词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初二那念暑假。在一个北方夏天最常见的午后,燥热而寂静,只有高大的杨树上传来不知疲倦的知了声。
她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房里,腰背挺得笔直,面前铺开一本小说正看得入神。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凌清寒回来了。她心里一凛,不由自主地伏低了些身子,速度突然变快:再看五秒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能再拖了。
翻过一页,只匆匆看了一眼,来不及了……她飞快从旁边拿本书过来,一把铺开,几乎同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室的寂静。
凌清寒没有进来,在门口看了一眼:“要果汁吗?”
头也不抬:“不要。”
门重新关上,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她悄悄地把教材挪到一边,露出底下隐藏的漫画书。一口气还没松到底,门突然被人推开,凌清寒重新出现,这才她不是站在门口,而是直接冲了进来,看到姜词手里的书,怒不可遏:“姜——词!”
姜词从小跟凌清寒斗智斗勇,两个人像是打游击战一样,各种招式、兵法层出不穷。那是唯一一次,姜词输得一塌糊涂,而凌清寒也正式向她证明了:姜还是老的辣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烟花渐渐平息下去,姜词的声音慢慢变低,零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果然碰到一片冰凉。
她哭得悄无声息,明明有巨大的悲痛,却可以用平静的语调婉婉道来,但她愈是这样,压在零君心头那块石头,就愈发沉重。
他轻柔地捋了捋姜词耳边的头发,俯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声音微不可察:“姜词,让我爱你,好吗?”
烟花彻底沉寂,守夜的人们渐渐进入梦乡,夜凉如水,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