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空气里面有五倍于北方的水汽,被太阳再晒一晒,整个城市好像被套了一个波浪形状的滤镜。看树木云朵路边吐舌头的狗都是歪歪扭扭的样子。
林雀逼不得已和周长森一起坐在酒店大厅等出租车。她目不转睛勤勤恳恳把相机包里所有零碎都掏出来擦了擦装上去,试用一次又拆下来放回原处。每个镜头拧着焦试三次。学校设备室三脚架那副十年老骨头,都被她每个关节松开拧上扯开关回去地折腾了好几回。
端着调整了一晚才调整好的“不就接了个吻有什么大不了,多少炮友转身还组狼人杀局呢”的健康心态,林雀一边捣鼓一边还分神留意自己姿态够不够自在悠游。
昨晚那两杯小酒就只能上一时的头,她自己跑开才没两步,就被夏天闷沉沉的夜晚微风轻轻一口气吹醒了。看蜗牛的时候被咬的那些蚊子包她都顾不上,一股脑冲回房间就给自己蒙被窝里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狗比者狗比。
她一慌乱起来顾不上道德,在被窝里想了一分半钟给自己闷死之前,她决定狗比到底,钻出被窝,在卫生间镜子前面练习了半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形象。
练着练着底气挺足,扬着高贵都市少女的头颅她就去洗漱了。
头天晚上倒是扭曲着心态睡着了,第二天一醒发现底气已经漏光光。她强忍住撂挑子给周长森留个相机走人的原始冲动,在酒店自助早餐桌上硬啃了三只水煮蛋,直到闭着嘴她都能闻见自己那股子鸡雏味儿,才肯停下敲鸡蛋壳的自虐的手。
虽然差点噎死,但给自己创造了一个非必要绝不说话的客观限制条件,她非常满意。
就是没想到这狗屁预约出租车一等就是二十分钟。
她好不容易靠折腾三脚架熬过了这二十分钟,没想到上了车,司机一路开出去近半个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林雀昨天给自己安抚得非常好,导致睡眠充足,这会儿硬撑住潇洒自在,挨着周长森坐在后座,她这睡逐渐有点装不住了。闭上眼睛但是精神十足感官就会异常敏感,坐在左摇右晃的出租车里,她感觉浑身关节哪儿哪儿都难受得不行,非得蜷起来又伸开然后挠五挠抖三抖才能舒坦。
突然她听到周长森那边车窗打开的声音,夏天炎热的风呼啦啦挤进来。她连忙假装被吵醒,转了个身,又趁着劲儿把身上不舒服的地方都揉了一下——她没敢挠,怕看起来太猥琐。
刚才在空调温度舒适的车里她毫无睡意,这会儿热热的风吹着吹着,却给她吹迷糊了。再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一个大学门口,周长森已经付过钱拿着脚架和相机包下了车。
林雀边下车边打个哈欠,嘴张到一半自己被那股鸡雏子味儿生生吓醒。她连忙闭嘴,从周长森手里接过相机,半个谢字也没给漏出来。
周长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们要工作了。”
听见这话,林雀一早上忐忑的小心脏刺啦一下就被浇灭了。
她真正放松眉毛肩膀,把相机挂上脖子,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他们走进学校,周长森先走几步拉出一位女生询问路线,然后领着林雀一路走到一个女生宿舍楼前。把设备往宿舍楼前的树木那么一靠,就要在休息长椅上坐下了。
林雀本来打算一整天不搭理周长森,叫她拍什么镜头就拍什么镜头,避免一切交流。结果坐在长椅上才十分钟,她就忍不住莫名其妙:“我们到这里来等她?怎么不约个咖啡馆?”
“嗯,上次我说要拍她她没答应,我们今天来先当面说服她。”
林雀完全忘记她给自己的毫无情绪绝不说话人设,一下瞪大眼睛:“你就打算在宿舍楼门前等到她?”
“当然不是光等。”
林雀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周长森又补了一句:“我一会儿跟她打个电话说一下,我们在这里等她。”
林雀绝望:“你就没想过问问她男友?或者先找到她好友的联系方式,先说服她好友,让她身边的人帮忙搭桥?”
“试过了,没戏。”
“你怎么介绍自己的?”
“某大学新闻系学生。”
林雀没有话说,向他拍两下掌以示鼓励,“您的坦诚和正直我无比佩服五体投地。”
嘲讽结束,她掏出手机问:“那家卫生棉条公司叫什么?”
周长森正低头给那女生编辑短信,听林雀问,头也不抬地报了个名字。
林雀在手机上一通检索,找到那家公司法人的联系电话,打了过去,没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喂您好,请问您是洁宝公司经理的陈先生吗?”
一边的周长森惊讶地转过来看向林雀。
“您好您好,我是独立纪录片制片人林雀。是这样的,我们听说贵公司最近遇到了一个荒唐的小案子。如果不太打扰您的话,我们想对于这次的事情拍一个记录短片,感觉卫生棉条在国内确实算是一个蛮有意思的话题,非常值得探讨。”
林雀在电话这头尽职尽责保持职业微笑,周长森放下手机,看着她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惊喜。
“哈哈其实我没拍过什么有名气的作品,之前拍过的几个片子主要都是拿去投国外的一些奖了,虽然有的也拿了一些小奖,但都没放到国内的平台,没什么名气哈哈哈。您可能没听说过。一会儿我们见面我可以给您看看。”
林雀一巴掌挥开飞到鼻尖的蚊子,满脸不耐烦,但语气语言还是非常平稳得体:“好的,那您看我和导演今天下午过去贵公司找您聊聊,您方便吗?”
“嗯好的那我们下午两点,到时候见。”
林雀挂掉电话转过头,就发现周长森在旁边用一种欣赏和喜悦的亮晶晶眼神看着自己。她不屑地一扯嘴角:“给你女友打个电话分过手之后,再用这种眼神来看别人行吗大哥?出门的时候往兜里揣上点儿道德吧。”
周长森突然被她转了个频道,一时没跟上,懵了一下:“什么?”
林雀心想算了,懒得跟这种没心没肺的狗比计较。她把相机拆一拆装进包里,“现在离下午还早着呢,都到学校了,我去找那女生的同学聊聊,你去找找她男友吧。”
周长森愉快点头,脸上被早晨透过树叶的阳光一照,红扑扑的。一条老狗比难得可爱得像只小狗比。
林雀翻个白眼,提起包要走,还不忘说他:“记得自己是一个纪录片导演,不要再介绍自己是一个大学生了大哥。你这脸这身高打扮,说你早毕完业拍了5年独立电影都有人信,别浪费自己的优点好吗?”
说完还嘀咕他两句:“之前片子拿的那两个小破奖,这时候不用来吹一吹,打算留着传给下一代吗?”
周长森只是眼睛亮晶晶得朝她笑,笑得林雀想用相机包给他脑门砸开花。
跟故事女主角的亲朋好友聊过一圈,又去卫生棉条公司聊过一圈,再吃一个社交晚饭,出来已经是蜗牛过马路的点了。吃晚饭的饭店和酒店离得不远,林雀周长森干脆开11路车慢悠悠往酒店挪,顺便抽根烟消消食。
“林雀你好厉害。”周长森叼着烟,今天第一百次夸奖她。
林雀吐一个圆圆烟圈,一甩头:“不就是让她的一位室友一位同学还有一位老师,还有卫生棉条公司答应接受拍摄。正常发挥而已,多大点事儿。”
周长森哈哈大笑,“可不是,以林制片功力,拿下这点成果有什么值得惊讶。只是我等小人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了。”
“这可超出摄像职责范围了啊,作为制片人我可不止要这个价的。”
周长森手指夹住烟,弯腰拱手:“这是肯定,再加请您吃饭请您喝酒请您捏脚,林制片还看得入眼吗?”
林雀摆摆手,“勉强吧。”
忙了一天,林雀心里那点别扭随着学校小卖部里一包口香糖,早就嚼吧没了。她背着相机包伸个懒腰,深吸一口南方水灵灵的空气,弹一弹烟灰快乐地蹦了两跳。
周长森伸手打算帮她拎相机包。
林雀一下躲开:“说了几次了我自己拿,我一个摄像,自己相机包还拎不动吗?你当我什么?”
周长森耸耸肩:“偶尔当你女孩子咯。”
林雀叉腰皱眉:“对工作里合作的同事说这种话是性别歧视知不知道?我并没有比你力气小多少,多谢你关心,不用帮我拿。”
周长森眼睛又开始亮晶晶,站在那里哈哈大笑。
林雀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林雀你好可爱。”
林雀一听这话马上就要恼火。
周长森上前两步,低头凑近她:“喂,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
林雀愣住。
周长森把自己手里的烟屁股掐了丢掉,又抽出她手里的烟掐了丢掉。
他眼睛看住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之前的女朋友,我和她前几天因为她写一篇论文分手了。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林雀勉强镇住心神,又因为他挨得太近,眼睛不自觉到处乱飘:“陈曦不是吗。”
周长森惊讶:“谁说的?从来没有。”
林雀决定回去要把听个校园八卦都不靠谱的小舍友揍圆。
周长森看林雀眉毛放松,嘴角眼尾开始弯弯。忍不住说:“我们接吻吧。”
林雀抬起脸闭上眼睛,心里砰砰砰砰跳着往周长森那边靠。不一会儿碰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软软物体。
她轻轻吸了一下,啵地一声,她被自己折腾出的这个动静逗得咯咯咯笑。周长森追过来咬住她的嘴唇,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拉她踮脚抬头。
周长森把她推后两步,她的后背靠住一棵树干。她仰头任周长森舔自己的舌头,吻得她头昏眼花。
突然林雀一个激灵,感觉周长森的手撩起她的T恤,放在了她的后腰上。她睁开眼睛,慌乱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