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长森好半天才放开林雀，珍惜地端起只剩下一点尾巴的烟吸了一口。转头看到林雀还保持同一个姿势靠在那里，他没忍住又凑近轻轻蹭了两下。
就在周长森要来蹭第三下的时候，林雀突然回过神来，往后一躲：“你他妈——”
“哎周长森！”阿丘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传来声音。
林雀翻个白眼转着脑袋找他，转了两圈才看见他不识趣的愚蠢身姿。
周长森已经从长椅上跳下来，把烟屁股摁了丢进垃圾桶。
“社长把你那篇稿子压下来了。”
周长森马上忘记一边的林雀，全副身心集中在阿丘的话里，憋起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抬脚大步朝学校走。阿丘颠儿颠儿地跟上。
林雀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踹他俩一脚。想了想如果她一个人留在这张长椅上摆架子生闷气，得喂饱多少只蚊子周长森才有可能想得起过来哄她。
5秒钟她都没花够就放弃这个选项，站起来猛抖好几下腿跟了上去。
没说两句就被亲了，亲完了人说走就走，这都什么破事儿。林雀在心里说服自己，并不是她而是周长森从这件破事儿里得到了最大的便宜。所以她虽然跟了上去，但决定要摆一个小时脸色给周长森看。
可惜林雀非常冲动的优点，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做出生闷气这个高难度动作，没走两步她就因为好奇得不行而放弃上一个决定。
“什么稿子？”
周长森气势汹汹专心致志走路，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阿丘看着周长森的表情挠了挠头，想半天冲她不好意思地笑。
周长森是个狗比，阿丘是狗比的走狗。林雀咬着后槽牙盯着这两只狗微笑， “算了。”
周长森熟练地拐进办公楼地下一层一个门前堆满杂物的小间，小木门被他一脚踹开，门上摇摇欲坠的“校报办公室”小牌叽叽呀呀晃来荡去。
“周长森你干什么！”社长和几位校报成员站在一张桌子前，明显被吓了一跳，端出社长的尊严皱着眉头指责。
周长森没理她，走过去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摊开来翻。
林雀秉着不能错过一点八卦的心情，赶紧凑了过去。
是新一份报纸的排版。每份报纸付印前都会由美术编辑把版面排好，先出一份样刊，让各位主要成员检查。
周长森大致浏览一遍，啪地把报纸拍在桌上：“这是什么意思？”
林雀在旁边看得清楚，周长森一直在写一篇什么稿子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这次的版面上没有一篇他的稿子。
“你的稿子太带有情绪，发出去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争端和麻烦，你要是实在想发，就改得客观一点，下次发吧。这次也来不及了。”林依依找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哦。”
周长森靠在墙上，伸手拨了一下额头前的卷毛。
论装酷和端架子，林雀还没见周长森输过。
“究竟是因为你觉得我写的带有情绪不能发，还是因为你怕会引起争端和麻烦？”
赵依依摆出无奈的笑，哄小孩一样说话：“当然是都有了。”
“首先我既然写了学生会会长摆谱这件事，无论我用什么角度去写，哪怕我夸他摆这个谱还挺得体。争端和麻烦是肯定会有的。”
林雀按耐不住吹了个口哨。
周长森胆子果然一如既往地肥。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学校里鲜有的引起了众人关注的事情。大一新生军训刚刚结束两天，学生会微信发了一篇稿子，题目是《学生会会长看望慰问大一新生》。
区区一个学校学生会的会长，居然也敢用上领导探望百姓的新华社通稿用词。一时间学生会会长就因为架子端得太过太丑，被大家在线上线下同时嘲讽了一轮。
但学生会会长出身新闻系，精通各种与舆论打交道的方式。摊上这么大的事儿，他别说感到惭愧道个歉，连那篇文章都不带删掉的。直接毫无交代，当做没发生过。
反正学生再不满，也没有资格和渠道辞退他一个学生会会长。
报纸发一篇文章讨论这件事再正常不过，要是没有人想写了惹麻烦，不发就算了。这周长森都写了，赵依依还压下来就过分了。不要脸程度直接逼近学生会会长那篇通稿，被同学们知道了同样要拿出来嘲讽一轮的。
林雀实在想不明白赵依依究竟图什么，她低调地往身后的桌子一靠，开始心情愉悦地看热闹。
“什么叫争端？讨论是争端吗？带情绪的讨论是争端吗？你说的这些争端早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就有了。再说了争端除了可能伤害学生会长和我之外还会伤害谁？我不介意，学生会长也没资格介意。那我们需要这么温柔地照顾谁的情绪？”
“报纸也有可能受到伤害，我们的团队有可能受到伤害。还有不要揪住我话里一个词不放，我说的是争端和麻烦。”
“哦您是怕给报纸带来争端和麻烦是吗？那我就更不理解了，这种争端和麻烦具体可能是一种什么表现形式？学生会长还能撤掉我们的社团，让我们召回所有报纸？”
周长森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报纸头版。
“除了这种程度的麻烦，我想不到有任何麻烦能够称得上是伤害这份报纸的麻烦。”
大家心里都明白赵依依是不想得罪学生会，校报和学生会都属于公家单位，不管以前以后，他们要合作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这文章一发就直接是和学生会闹掰了，以后万一再有求于人，可怎么办？要去跟学生会打交道的可不是小小校报记者周长森，而是她赵依依。
赵依依就是想随便找了个借口偷偷撤掉他的稿子，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开始转移话题：“过于情绪化，不够客观。是你那篇文章最主要的问题。”
“是不是过于情绪化，够不够客观属于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的问题，单凭这个你就商量都不打撤我稿子？别说瞎话了，把它重新排回去。”
只是把稿子排回去就能解决。林雀在心里叹一口气，周长森还是太绅士，这就放过赵依依。
辛辛苦苦写的稿子，在小小一个校园媒体里，同年级的所谓社长，拿根鸡毛就要硬自己辛苦写成的稿子撤掉，换成她一定把丫脸都挠花。
“这样的问题当然是我来判断，你自己的稿子自己没办法判断存在什么问题，也没办法让我排回去我就排回去。这就是流程。”
周长森拉一张椅子坐下，“好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这篇稿子究竟过于情绪化在哪里，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是不是就应该从社长这个位置上下来？”
就像学生会会长一旦选上没有退换一样，校报社长当然也是个铁饭碗。赵依依被周长森脑子里的天真民主震惊得笑出声来，“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那不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事之后，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周长森挑起眉毛，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林雀瞄了一眼，是一篇满都是涂画的稿子。
哇这个男人。
简直像模板一样的落魄诗人，天真浪漫执着，拿一张破稿子在哪里都能质问天地。
她在心里感慨，真是太他妈对她胃口了。
“好啦别对啦，我把你的稿子重新排回去了。”漂亮的陈曦从门外走进来，微笑道：“依依为社团着想，不想惹麻烦可以理解。但是选稿排版这些事还是交给我决定吧。不然我费半天劲儿竞选，当上这个主编，就图个名头呀？”
赵依依听了这句话，在那边脸都气红了。
陈曦没搭理她，绕过林雀，拿过周长森那张皱巴巴的纸，给他叠起来塞进口袋里。
“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万一真有什么麻烦我担着就是了。”陈曦拍拍周长森肩膀，“我再去看一下排版，你们再讨论一会儿？”
周长森看着陈曦，嘴角勾起来眼睛弯一弯，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两个人走出了办公室。
好一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
赵依依甩手走了，阿丘哒哒哒小跑要跟上周长森，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看林雀在原地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傻笑一下冲她道：“还好没去，去了就当电灯泡了，是不是？”
灯你妈的泡。
林雀一口气怄在心口，跟赵依依似的臭着脸甩手往出走，回到宿舍洗把脸洗个脚，把被子一扯蒙过头。
她决定憋着，周长森不来找她，她就打死不再跟周长森说话。
结果第二天早上女孩子们就兴致勃勃来告诉林雀，在周长森分手的这第三天，他又和校报主编好上了。
林雀咬牙切齿地端着玻璃杯子出门找了个角落，一甩手摔了个漂亮的脆响。
她伸手抹了把脸上水渍，怒骂一串脏话。等着吧，看她不杀了他。
周长森这个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