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炉的火星还剩丁点儿,温知星紧紧地盯着,只待时机成熟,飞快地伸手一抓便是。
不可能失败的——半年里他已经重复了这个动作几百上千次,从未失手过!
除非……
“二师兄~师傅喊你过去呢~”
软嫩的童稚声音响起,刚接触到炉内的手一顿,噼啪间发出焦糊的声音,温知星抓起东西往外收手,左手死死捂住自己尖叫的嘴。
“怎么了?”他怪声怪调地问颜凉。
“师傅喊你过去呀!”
颜凉嘟起嘴,五岁的小姑娘扎了歪歪的辫子,两边还歪的各有特色,显然是齐业和苍恒的手笔。
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透着光,“二师兄,你在偷吃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馋得你!”
温知星将右手的东西整个儿吞进嘴巴,耐不住颜凉的小手扒拉,张开手给她看。
黑乎乎的一团,颜凉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又苦又涩。
“呜呜呜,你吃完了,就剩点渣滓给我。”小姑娘哪怕被药渣苦的皱脸,那小脸蛋也是极其可爱的,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小鼻子还因为苦挂下鼻水来。
温知星止不住地笑:“还敢不敢贪嘴了?”
“我饿!饿嘛!”颜凉吸溜着鼻子委屈,“中午的粥粥都没满,萝卜干也被你抢走了,你还在这里偷吃,我要告诉师傅去!”
温知星小声喊了句慢点跑,但颜凉已经摔了,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跑。
“反正师傅会治好的。”
扭头看向已经喑火的药炉,温知星又伸手抓了一把,这次打扰他的人是齐业,他的动作稳健多了。
“来了一对夫妻。”齐业从袋子里给温知星递了一个小面包,温知星一口吃了,问他再要,齐业不给。
齐业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从袋子里摸出一个最小的自己吃了,“他们在山下的寺庙里求了签,说是想要个女娃娃,和尚给指引的这儿。”
“都拜过送子观音了,还来我们这儿做什么?我可不会炼制不孕不育的丹药。”温知星直言不讳,“你别想我用药渣搓个球忽悠他们啊。药渣给他们了我吃什么?我得饿死。”
“不是不孕不育那种头疼的事。他们已经有个儿子了,就是要个女娃娃而已。看上去心还挺诚的。”指了指手里的那袋小面包,齐业起身说:“事情就是这样,你也过去看一眼吧,师傅不会应付这种事儿,他今晚还要出门杀妖。”
见温知星眼冒绿光地盯着小面包,齐业笑了笑:“还想吃?”
温知星:“大师兄。”你还算有良心
“做梦,都是阿凉的。”
“齐业!”抓起一把柴灰捏成球往齐业背上扔,可齐业脚步微动,巧妙地躲过。
“多多修炼啊,二师弟。”他笑得轻蔑,戳中温知星的痛处,“记得把厨房打扫了。”
修为不如齐业,自然是没法和齐业抢饭吃了——虽然齐业自己也就吃那么一点儿。
温知星被逼无奈,只能走炼丹这条路,那些个野树野草野花连着药草一起炼,倒也能果腹。
把最后一点药渣搓成丸丸,温知星握在手心没有吃,在厨房看见糖罐,心想是不是再搓一下。
“还是算了吧,我自己都不够吃。”
他一口吃掉,心想,那么苦那么涩,加多少糖都是不好吃的。而且小孩子吃糖容易坏牙齿。
这糖罐的糖也好久没换了。
——所以,还是算了吧。
“等等,我都在想什么啊?”
给厨房水缸挑水的温知星愤愤地骂了一句脏话。来山里两年了,每天食不果腹也就算了,各种杂活累活都得他干!唯一能当做福利的就是偶尔哄颜凉,那个碰不得的小女娃,到现在五岁了走路都会平地摔!
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迟早饿死不可。哪怕食物都分给了颜凉,她说不定也会饿死。
“等等,我又在想什么?”
颜凉饿不饿死他拿不准,没得师傅师兄偏心关照的自己肯定得先饿死。
将水注入水缸,看着里头自己越发消瘦的脸庞,长长的头发用布绳扎着。
“我长得也挺好看的嘛。”
摸摸自己的脸,温知星心生一计。当然十三岁小孩的计划还是太过幼稚了些:不就是想要女娃娃么?一个女娃直接冲上去喊,爹,娘!那不就结了?
说做就做。早前炼制的易容丹算是失败品,但还算有点儿用,一颗下去骨骼线条柔润不少。
掐着嗓子细声细语地练习说话,但还是不像颜凉那样又软又甜,变音的丹药也吞了一颗。
万事俱备!
为了避免被苍恒和齐业发现自己逃跑阻拦,温知星故意没有往大堂去,而是悄悄地蹲在偏僻的侧门。等他发觉这对夫妻失望而归的时候,就立刻溜出去追上他们,然后喊着爹娘求带走。
“哼哼哼,我果然很聪明。”
爹和娘都喊了,总不能不带他走吧?
等下了山,有了条件,再回来把颜凉也带走。她那么蠢,一个肉包子就会跟走了。不走也可以,但他毕竟当过她两年的师兄,也不会太绝情,至少会给他多带点吃的,省得她饿死。
这么想着……这么想着……
温知星只觉饥饿难忍,身体越发困倦,靠在侧门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一阵脚步声将温知星吵醒。
是那对夫妻,步伐匆匆,却没有往正门走,而是往这侧门来。温知星觉得奇怪,他们背着一个大黑袋,就算是诚心来请苍恒做个法,这么一袋子东西背着不嫌累吗?
“等等!”
眼看两人见了,温知星立刻蹿出去,细声哀求道:“爹,娘!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了!你们带我走吧!”
“哇!”
两人吓了一跳,男的立刻捂住温知星的嘴。温知星一心只想离开山门,也没叫,而是不悦地瞪着。
“那么凶,儿子受不受得住噢?”妻子将背上的大黑袋背得更紧些,“看上去十几岁了倒是正好,养几年就行,但是这屁股看上去不像是能生儿子的……”
他们在说什么啊?温知星觉得这是俩山村人贩子在讨论。
“多一个也无所谓啦!喂,袋子还装不装得下?一起带走!”
温知星觉得不妙,他推开男人的手问:“袋子里装的什么?”
“一个小女娃而已,有什么装不下的!”
只见袋子丢到地上,露出一张被打晕而苍白的小脸,温知星因怒吼而发出本音:“你们敢抢小凉儿?”
可他修为太低,成年男人一拳头砸下来,眼冒金星地摇摇欲坠。
可恶,齐业呢?平日里修为甚高的齐业这时候死哪里去了?
“原来是个男的?不男不女的,不管不管,走了!”
周围一片风声杂乱,男人立刻拎起装着颜凉的袋子,拉着女人要走。温知星倒在地上爬了半步,视线渐渐发黑。
彻底暗淡前,只见一道剑光自九天而下,如云端之川奔流而下,无往而前,光明尽覆。
那两人被剑光吞噬,连骨头渣都没留下。
若按照修炼者的说法,便是灰飞烟灭,诛灭轮回了。
“既言送子观音不听祷告,便送你俩去西天自问。”
苍恒一袭白衣,收剑却有些失误,他索性将剑丢到一旁,将袋子解开。一缕灵气渡下去,颜凉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傅……师傅有坏人……他们打了大师兄,还掐我脖子,你快去看看二师兄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没有。”苍恒连忙低头将她抱住,因赶路被风吹乱的长发遮住视线,他一边往内一边安抚:“没事了,不过是一场噩梦。哪有什么坏人?”
字音流入耳中,颜凉只觉浑身微暖,嗯了一声便安心地睡着了。
温知星努力伸手抓住苍恒的衣摆,“师傅……你也给我一缕灵气啊……”
结果苍恒踩着他的手就走过去了。还好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有踩断手掌。
翌日清晨,温知星被晨露冻醒,头晕脑胀地去厨房准备做早膳。发觉已经有人先了。
齐业脖子上一处伤,背上又一处伤,蹲在那儿烧火。
“怎么?师傅也没给你灵气治愈?”温知星有些幸灾乐祸,“还被他打了?”
“你不也一样?”齐业瞥了一眼他右手的脚印子,叹道:“还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