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偷偷瞧了眼李陌歌,却见对方也望着他的方向,发觉他的目光便将视线坦然移开。他摸不透李陌歌的心思,便决定顺其自然。
一刻钟后,两人出了殿门。
“你不用担心我,我即是他的徒弟,又是掌门继承,他自然不会为难我。”李陌歌道。
即便是想要威胁他,他也觉得并无大碍,父母亲戚早就离他而去,而掌门之位他也并不在乎,若说最在意的便就是那个不知云里雾里的三师弟尚灏了。
沉吟片刻,他又道:“目前最要紧的便是你的病症,我已让三师弟仔细找寻,我们只待他的消息。”
“方才我便说清楚了。”陈佑停下跟着李陌歌的步子,看着对方,“我有治疗之法,虽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但我定然治愈。”
“什么方法?”李陌歌看着身前少年,眉眼冷淡。
陈佑堪堪到男人鼻梢,因靠得太近,只觉男人说那四个字时极有压迫力。
他偏了偏头。
“养心之道。所谓养,即为无而生有,或谓微而生强。修道之人,初始为微末,如世间尘沙,其势尤不过风雨,风过而无痕,雨过而消弭。修道即为养,微末而强盛,其势借之风雨而胜过风雨,道法万象,而修道之人万能。”
如是说完,陈佑身上腾起莹莹微光,恍若神人。
李陌歌微怔,心神之处竟升起异样。
是顿悟!
李陌歌心里巨震。先人诚不欺我,道师与道士不过一阶之差,但其言行举止,莫不遵从道法,言语间略略提点就是一点造化。
“受教了。”
李陌歌颇为冷持,敛目垂首。
“不过在此之前……”陈佑抿了抿唇,微微侧了侧头,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转过脑袋看向李陌歌,“可以借用一下问道门藏书阁吗?”
修士的感知力很强,陈佑那微小的动作生涩又委婉。
不知为何而生出的怜惜,让李陌歌心底一软,而冷持的表情不变,却是多了些谅解。
“随你用。”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一人神龙不见尾般难寻;一人深埋书海难以自拔,一时之间并无交际。
虽然两人住的是一处洞府,但一人早出早归,往往寅时不到就早起修行,天稍暗下便回来打坐;而另一人点灯彻夜,不到丑时绝对不熄灯休息,辰时便起来洗漱看书。
就连时时偷窥陈佑的尚灏都惊叹:这两人,居然能够这样隔绝彼此,似乎完全忘记了对方的存在一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之专注”?
尚灏能用所有家当发誓,这一个月间,两人连一句问好都没有说过!
但今日例外。
“呼……”陈佑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合上,静静看着深棕竹简上几近磨尽的《道札》。
“这是你第几遍看这本书了?”
李陌歌将随手翻开的书合上,站起身来走到陈佑身边,取走他被他捧在手心的巨大竹简,轻轻放置在原先的位置,却见那位置附近纤尘不染,显然被人常常取放。
“第三次。”
陈佑垂下眼睑,看着被昏黄的灯光染成橘红的手心,勾了勾嘴角:“虽说心中明白‘养心之道’,可如何去做,却并不明晰。此番尽读百书,也不知所云。或否是我太执着,反而不能明心呢?”
“百书不够,便读千书万书。”李陌歌冷淡的眉眼不变神色,出口之言似乎并不是多么困难之事,“问道门之藏书,可敌国。”
陈佑并没有接口。
倒不知是否因为临近心痛之日,所以日渐烦躁,往日一目十行,而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抬首看向高约十丈的藏书阁顶,环视四周三丈见方的范围,他颇有些困顿:这样看下来,不要三年五载,是不行的。
而他知道,他并没有借口在这问道门呆上许久。
半年已是极限。
这样一想,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蠢蠢欲动,反而显得寡然。
他又呼出一口气来,抬首看向立在他面前的男人。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陌歌,人间界除了问道门,何处藏书还能入你双目?”
“此处还没看完,就想着别处了吗?”
李陌歌瞬间冷然,面上显得更加淡漠。
“那也要我有理由留在这里啊。”
不知为何,面对李陌歌总有种想要依赖的感觉。但说完这句话,陈佑就后悔了。他们之间的身份,不过是比点头之交上,多上一层“前辈故交”,并不是什么无比信任的友人,他不该总是依靠对方。
因是这般想法,当李陌歌坐到他身边时,他不禁向外移了移,头也偏到另一边,看着烛火跳动。
“已经过子时了,你还不休息?”状若无事地问道,陈佑其实有些忐忑。
“你知我为何留下。”
言语间,李陌歌握住了陈佑的手腕。
来不及抽手的陈佑咬了咬牙,第三次叹气。
“为何……”待我如此?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
“我并非你的师兄师弟。”李陌歌扳过陈佑的脸,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忧愁,轻轻吻在他的眼睑之上,“莫要喊错我的名字。”
“我不曾……”喊错。
说不出的词被男人堵在口中,柔软的舌尖,如蛇般灵巧地穿梭于他的舌齿间。他有些抗拒地偏头,却被紧紧跟随着。
扯解衣衫的大手带着安抚,温和地像是在拨弄琴弦,散漫地带着欣赏的目的。
李陌歌这人,真是外冷内柔,叫人放不开手的性格。陈佑在这个时候,却有些讨厌这种内敛的性子——只让人无法怪罪,却舍不得离开。
毕竟在他短短十几年的经历中,从没有这样一个人温柔而不容拒绝地进入到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