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羊终于被收拾利索。羊肉切成块,和茄子煮在一口大铁锅里,这道“羊肉炖茄子”不仅做法简单,味道还极鲜美。另一口简易的铁锅也支上了,专门煮羊下水(方言:指内脏器官),洗净切成小段的腑脏与肠道和各种香料同煮,烩成一锅散发了些许膻气,但飘香十里的羊汤。喝上一口,一天的劳乏瞬间缓解,实在惬意!许家窑杀羊,没有不做羊汤的。
今天只是预热,明天才是正日子。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关系铁的亲朋好友,是明天开席下大力气帮忙的。老杨的表哥表嫂抱着刚出生的娃娃也来了,当然,还有他两口的大儿子和大女儿——一对龙凤胎,都长成十一二的半大孩子了。表哥表嫂向大家敬酒,这俩孩子就在地上窜着玩,一刻也不着消停。
席间大家又谈起表哥表嫂家有福气来,这下子可真是人丁兴旺了,当前政策下,一家有三儿女可真不易。大家自要问孩子们都叫什么,几岁,上几年级,成绩如何之类的。表哥一一应答。“亲戚就是这样,热情劲儿的虚寒问暖谁也比不上,但谁也不往心里记,下次见了面再去问。”老杨在一边无趣的想着。
表哥向大家介绍,儿子叫许小杰,女儿叫许小娜。至于刚出生的幺女,没想好起啥名,反正不着急上户口,过两天再说。大家自是又一顿夸赞,不提。
小杰和小娜已上了四年级,一直同班。这些情况老杨都清楚,这俩孩子刚上学时,他也刚应聘到县学校教书。老杨看着这对儿金童玉女,长得都蛮俊俏,按文言小说里的话说,真算是一对儿璧人。小杰小娜一同出生,一同上学,出门归家都在一起,从小亲亲热热的,大人也不会计较。联想到自己与静子,老杨竟有些嫉妒起他们来。老杨和静子虽是亲兄妹,但是从小分离,因为大舅家始终无子嗣,就把老杨爸妈就把静子过继到大舅家,认人家做爸妈,老杨从小只能在过年时和静子见一面。直到老杨九岁,静子七岁时,大舅家一场变故,大舅出了车祸去世,舅妈挺了半年,也要改嫁。老杨现在还记得,当年在大舅的葬礼上,偷偷躲在角落的舅妈那奇特的脸色。
老杨爸妈也是机灵的人,发觉苗头不对就把静子接回自己家。亲骨肉回家所有人都高兴,尤其是老杨,他终于不用再做独生子,宠着静子像公主一样。静子呢,以前对老杨虽说一年只见一面,但容易玩到一块去,对彼时还是“小青杨”的老杨印象很好,渐渐地,“杨杨哥”这个称呼叫得越来越亲,亲兄妹也终回到了应该有的亲昵。
窜来窜去的小杰小娜玩的越来越过火,不知在争抢着什么。“啪!”小娜忽然扇了小杰一巴掌,小杰明明比小娜高一点,却硬憋着不还手,捂着脸愤恨委曲地看着小娜。小娜非但不满意,还不依不饶做势又要打。老杨表哥见状急忙用手把俩孩子拨弄开,大骂道:“都滚出去!别在这现眼!”两孩子噘着嘴,悻悻地走了。
一段小插曲并没扰了大家兴致,众人又是接着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老杨渐渐不胜酒力,他不仅自己喝得多,还替表哥挡了不少。老杨紧皱眉头晃晃悠悠站起来,嘟囔一句“出去一趟”,扶着墙走了出去。静子等女客集坐在另一桌吃饭,妈看了老杨神色不对,拍了拍静子示意她出去看看。
夜里又下雪了,风刮得紧。温度降到零下,与热热闹闹的屋里一对比,真是天上地下。房子的光透过窗照在地面上,铺成一片银色的地毯。细雪飞过灯光密密地闪,像是一点点白色的火星。鼻子里吸进冷空气,一下子让人精神不少,老杨里了里衣裳,慢慢地往房山(方言,即房的背阳一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