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出镇向南,顺着贯穿县城的主干道走大约80里,就能看见公路东边的一条红色砖路,下公路顺着这砖道一直开个五、六分钟,再过一个坡,便能发现隐在坡坳后的一坐小村落:许家窑。这个村子是老杨的老家,老杨在车中,远远地望见村里人户升腾的袅袅炊烟,这是到饭时了,看来时候赶地刚刚好。他一早就从镇上出发,只喝了几口粥,再加上路又不好走,开了足四十分钟才到,也够折腾人的了。
院里已经有了几辆车,老杨懒得挪腾,把那辆二手普拉多停在门外,已经有零星三两人孩子在玩耍,看来今天是注定要热闹。
刚一踏进老家的家门,便看见静子在外地(东北方言,指平房的厨房)忙前忙后地张罗。虽说半年没见了,但静子好客周到的热情劲儿还是让人离老远就认得出来。老杨一面擦眼镜上地霜,一面笑逐言开地朝妹妹打招呼:
“静静,这么早回来啊!”
静子的脸上却掠过一小阵吃惊,不过在浓得化不开的哈气中,她一闪而过的表情并未叫人察觉:
“啊,回来有一会了哥,你们下班了?”
“嗯!”老杨回应地倒蛮痛快“这不,天还没亮我马上就开车赶过来了。”
“哦,进屋里坐吧。”
自己家人用不着客气,老杨径直走进了里屋,火炕烧得暖和极了,好几位村里的长辈、叔叔大爷们早已来到,盘腿坐在热炕头,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空气被烟熏得发蓝。
老杨这次回来,是为了吃大伯家表哥的酒席。老杨的表哥表嫂结婚有十年,已有一对儿女,近几年政策放宽,两口子合计想再要一个。为这事老杨还劝过他们家,一来夫妇年龄有些大,二来认为一块养三个孩子负担太重,无奈人家就是稀罕小孩子,加上去年拆迁,发了笔横财,家里衬得起。这不表嫂前脚刚把环一摘后脚就怀上,过了九个半月又顺利诞下一个女婴,顺利的很,亲戚里道都羡慕他们家有福气。老杨的爹家紧挨家大伯家,就隔一道墙,几十年相处,两家关系走得近,这次表嫂生孩子办酒宴,老杨的爸家算偏席。
老杨把外套一脱,也盘了一条腿顺坐在炕沿上,和屋里的长辈们唠嗑。长辈们看见他,也莫不笑逐颜开:
“咋,杨杨,最近工作顺利吧。”
“还行吧,凑合。我大娘没来?病咋样?”
“唉,还能咋样?在家躺着呢。”
“哎呀,那多可惜,一会吃羊肉她不吃不着了?等吃完了饭,到您家看看我大娘去。”
“嗨!不用了不用了!”嘴上说不用,这老大爷心里却很高兴,只要人一上岁数,眼看着离人生的尽头越来越近,对晚辈的孝敬就变得特别敏感在意,就算是几句客套话,心里也受用不少。
亲戚们七嘴八舌地夸老杨的好,什么从小就脑瓜灵啊,什么现在出息了呀。老杨一面从容应和着,一面不时地瞟着在走廊和外地来来回回忙个不停的静子,静子的身影每次掠过门口,老杨就要抬头瞅一眼。灶台旁的活把静子忙地汗汵汵的,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打了绺,贴在了脸侧。脖颈微微泛着红,但也掩不住本身的雪白肤色。
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
“杨子!”
“唉!”老杨下意识地答应,这是爸的声音。
“来,出来。杀羊!”
“哦,好!”老杨起身,从衣架上摘下一件破绵袄,胳膊随便往袖筒一伸,还没完全穿立整了便往出走。
男人的活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