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纵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亲情。
爱情就是个屁。爱时柔情蜜意死去活来以为伉俪情深 ,可生活哪有这么简单。茶米油盐裹挟着爱情,走过曲折黏腻的肠胃,爱情被消化成了屁。化作一股气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一股腥臭,惹人嫌恶。
周斐把陈坚生扫地出门,连带着陈纵。
所谓亲情,就是那个屁的余韵。
所以陈纵迎接那个新女人的到来时,是绝不相信这二手家庭能走下去。
陈纵想他七岁就能明白的道理,老男人陈坚生却不明白,还要来个二进宫,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但是儿子干涉不了老子,只能被迫营业。
“阿姨好。”
“陈纵好呀。”白芊芊伸手想摸陈纵的脑袋。
这阿姨的脸甜得发腻,声音也甜的发腻,陈纵不适,躲掉她的手。
白芊芊也不在意,依旧甜腻腻的笑,回身跟刚进门的陈坚生说“先带我参观一下呗”。
“好”陈坚生回。
吃饭时间,是陈坚生与白芊芊一起做的饭。陈坚生本想掌勺,最后给白芊芊打了下手。独自长大的姑娘,厨艺当然顶好。
陈纵自从云野区的别墅搬出来,没了仆从如云,再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陈坚生给他的,除了速食水饺,就是焦糊的或是软的发烂的饭。
“陈纵,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了”陈坚生说,顿了顿“再过几个月,你会有个弟弟或妹妹”。
陈纵说知道了,心里却想着原来不是主动跳的坑,是被坑了。
“小纵,你喜欢弟弟或者妹妹吗?”白芊芊有些紧张,又补问,“啊,对了,我可以叫你小纵吗?”。
“嗯”,没了下文,也不知是回答的哪个问题。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陈坚生与白芊芊领了结婚证,吃了一顿饭,就在一起了。没有婚宴,没有宾客的祝福,35岁的陈坚生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办一场婚礼。白芊芊并不觉得委屈,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兴奋。
陈纵只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陈坚生依然不着家,陈纵见不着他,白芊芊上班时见他比在家多。陈坚生是刑警,跟案子常常一周不回家,这算是周斐与他离婚的原因之一。
陈纵想,不知道白芊芊能撑多久。
但白芊芊兴致依然高昂,将陈纵的三餐与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管陈纵的冷淡,变着法的给他做饭,插花随天气而变,连擦家具也哼着曲。像个傻白甜。
父子二人性冷淡风的狗窝,变得温馨起来。
日子就这样来到冬天,初雪那天,陈满满出生了。
名字早讨论过,男孩就叫陈棠,因为白芊芊梦到了海棠花,女孩就叫陈满满,因为希望她的人生幸福美满。
陈坚生问为什么是两个满,白芊芊嘿嘿一笑“我妈说名字是ABB式的女孩儿,有人疼!”。
陈坚生居然也露了笑,摸摸她的肚子。
陈纵叹气, 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
去看了一眼保温箱里被随意命名的陈满满,红色的,皱着皮。这年初雪,陈纵的愿望是:但愿她能长得好看点。他可不想跟只裸鼹鼠一起生活。
起初他也没有关注那只裸鼹鼠。 虽然裸鼹鼠在百岁宴抓阄时抓了他,他只觉得这个流着口水、含糊不清的叫着“得得”的生物蠢极了。
他避之不及。
但是被无数声“得得”叫软了心,或许是无数次扑在他大腿上的拥抱,也或许是猝不及防在他手上留下的小乳牙印。
满满蹒跚着走进了陈纵的心。
陈纵发现自己开始关注满满, 大概是满满五岁时。他对自己说,这个小生物软萌干净,很安全,没关系的。就被人偷了心也偷了魂。
只有陈纵与满满在家,陈纵戴着耳机打游戏,满满小手扒着桌子,问他这是什么,也没得到回应。满满只觉得屏幕里跑来跑去的大兵和坦克像蚂蚁一样,眼花缭乱,没意思极了。
“我想出去玩。”也没人理她。
陈纵用谭雅炸了敌方供电站后,坦克群浩浩荡荡,一波轰了敌方基地。摘了耳机,看向飘窗上的小背影,穿着背带裤,脑袋小小的,身子圆滚滚,像只小企鹅,巴巴的望着外面。
小企鹅怎么能被关在家里,不去海里游泳呢?
陈纵最怕麻烦,不知道那天怎么就主动招惹了麻烦。
“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企鹅回头,兴奋的看他。
下了楼,就在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区,满满要玩滑梯。
十二岁的陈纵个子已经很高了,一把将满满举到了滑梯的最高端,让她坐好。自己去后边接着她。
是旋转的滑梯,满满滑下来时,在第一个弯道小腿一翘,翻了出去。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哭声。
陈纵冲过去,将她抱起来。其实并不高,但满满摔下来时候,被地下的小石子硌破了皮,在右眼下方,伤口不大,见了血。
陈纵第一次抱满满,软软的一团,不敢用力,又怕抱得太轻,再将满满摔了。满满还一直在哭,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时,也在哭。脸皱成一团,小小的乳牙全露了出来,一声一声的撕喊着哥哥。
陈纵不知道,那个刚出生时皱着皮哭的裸鼹鼠,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小奶包。可小奶包现在因为他,流了血,泪混着刚刚蹭到的土,成了一条条的黑沟沟。
这次皱成一团的,是陈纵的心。
他应该护着她,慢慢滑下来的,那么小的孩子,哪能在滑梯上掌握好平衡。
自责与后悔这种情绪,陈纵很陌生,密密的笼罩下来,几乎透不过气。
又仔细与医生检查了有没有其他伤口,记了注意事项,陈纵带满满回了家。
满满自然的伸手,不想走路,陈纵也自然的将她抱了起来。没想满满除了脸上的伤口,浑身都好好的,为什么不让她自己走路。
满满伏在陈纵的肩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哭着。
“满满,对不起。”陈纵放轻了声说。
满满将摔在地上的痛与陈纵挂了钩,哼一声,头偏过去,不理他。
满满回家后一直不开心,虽然止了哭,但眼红的像只兔子,念叨妈妈怎么还不回家。
陈纵想破脑袋,想让满满开心,明明平时满满一见他就笑,是他嫌烦,现在想要哄好她怎么这么难。骑大马倒是会让满满开心,陈坚生跟满满玩了几次,满满都咯咯咯个不停,可只有他俩,他怕满满抓不稳再摔了。
要是没带她出去玩就好了,怎么惹了这么个......愧疚让他说不出麻烦二字,如果没出去,更重要的是满满就不会摔了。陈纵叹气。
可陈纵就是带满满出去玩了,满满就是摔了,摔在了陈纵的心上。
从此陈纵的生活里都是满满,小小的三居室里都是满满的影子。前四年也是生活在一起,但只有偶尔一幕的缩影,不像现在,陈纵的脑子成了录像带,一分不落的记录着。
后来就算是注意忌口,小心上药,因为体质问题,还是留了疤。
这是他留在满满身上的第一个印记。
陈纵总爱摸满满这个疤,是个圆圆的小坑,却总觉得会发光,闪着陈纵的眼,让他心酥酥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