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带路的服务员,谢裘烟推门进入一间包厢。
五颜六色的彩灯胡乱地射在贴着暗金花纹的墙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差点让她耳膜穿孔。
谢裘烟弯腰拿起矮几上的一个玻璃瓶子,对着头顶的灯看了一眼,褐色的瓶身里淌着深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暗。
“烟烟!你来啦!”沙发上的那具“尸体”忽然诈尸,谢裘烟连忙搁下酒瓶退后一步,摆手道:“别吐我身上――”
林未定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乖乖坐好,将屁股底下坐着的Chanel包包往角落一扔,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谢裘烟坐了过去,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七八十来个酒杯垒成的塔,金黄色的香槟溢出,桌面上有好几种颜色的水渍。
音乐被按了暂停,大屏幕上那句“狼狈比失去难受”【注】才滚动到一半,包厢里静静的。
谢裘烟收回视线,左边肩膀一沉,靠过来一个小脑袋。
谢裘烟叹了口气,没有问一句话,而是摸了摸她的头。
卷发杂乱地盖住林未定的半张脸,黑色的发丝之下,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滑过她的鼻梁。
谢裘烟静静地等她哭完,然后探身拿来桌面上的抽纸,递了几张给她。
林未定接过纸,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哑,“生活太难了……”
“……”林大小姐这是受到生活的毒打了?
“我这三天已经……呃――”林未定打了个嗝,接着道:“已经连续相亲了五个男人……”
“…………”
林未定一句接一句,越说越气。
“一个比一个有钱……”
“一个比一个难看……”
“呃――”
“关键是……他妈的今天中午相亲的那个,竟然还问我是不是处?!”
“他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是不是处??!!”
谢裘烟只能安慰:“是是是,你说的是。”
“我不是处我骄傲!!”
谢裘烟真的很想掏出手机把林大小姐今晚说的话给录下来,才摸到口袋,又听到身边那人笑嘻嘻地问了句:“烟烟你还是处吗?”
“…………”谢裘烟手上动作一顿,忍住想拍屁股走人的冲动,语气尽力放温柔:“好了我们该回家了。”谁叫林未定心情不佳呢?
“不回!我不要回家!我回去他们又得给我安排相亲了!烟烟你是不是处?!你有没有做过?!”
“…………”谢裘烟深吸一口气,站起道:“回家……”
“不回!你不回我也不回!”林未定抱住她的腰,
谢裘烟忍住想敲她一个栗子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是。”
林未定满意了。立马站起,抱着她撒娇道:“我们回家。”
“嗯……东西都带上。”
“东西?我没东西呀。”林未定茫然地环顾四周,显然忘记自己刚才扔掉了她的包包。
“……”谢裘烟默默地走到沙发角落,从缝隙里抠出那个委屈巴巴的小黑。
“咦!我的包怎么在沙发底下?”
谢裘烟不想说话。
二人叫了辆的士,一路上谢裘烟时刻揪着心怕林未定给吐人家车上,不停地哄林未定睡觉,没想到林大小姐上车之后却出奇的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将额头贴在车窗上,窗外是一片繁华街景,灯火闪耀,可是却有些不切实际的空,全是人,可全不是人。
仿佛此刻只有这辆车在向前走着,或者他们并没有前进,只是窗外事物在不断往后倒退。
她一出生便是那颗掌心里的宝珠,一路快乐活到了现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身外之物和身边的人,她从来就不缺。
可是,她还是好孤独啊。
逢场作戏惯了,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败在一个人身上。
以往只有她甩别人的份,现在怎么还轮到自己被甩了?
呵。
“掉头。”
司机师傅诧异的表情与谢裘烟无奈的表情在后视镜里一撞,谢裘烟默了一秒,歉然道:“师傅您继续开,她喝醉了……”
司机了然地点点头,又听到一句:“我没醉!掉头,我要去皇朝!”
皇朝――本市最大的娱乐场所。
谢裘烟权衡了一下是让林未定在自己家闹然后被邻居投诉还是直接把她扔到皇朝自己嗨。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结果到了皇朝,她又无比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早知道她来这是这个目的,她当初就应该把林未定敲晕,然后扛回家。
“你,你,还有……那个角落里的,头抬起来看看。”
角落里穿着宽大白衬衫的男孩喏喏地抬起头,可是眼睛还是不敢看她们。
“嗯长的还算干净,就是这身材,啧,差了点。”林未定摸着下巴,看了一眼身边陪着的经理,问:“不还会是未成年吧?”
经理点头哈腰,连连保证绝对成年了,人今晚是第一次出台,性子有些胆小,没见过世面。
林未定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我就喜欢这种胆小的,像是回到了早恋的时光……”
谢裘烟在她身边一脸黑线。
喝酒蹦迪k歌都不算什么,但是找牛郎?
这要是碰见那个熟人,她谢裘烟可以不用见人了。
“姐妹,愣着干什么?赶紧挑一个呀!”
合着您挑的几个都是自己的?
谢裘烟嘴角抖了抖,说着算了。
“来都来了!”林未定揽住她的肩膀,眯着眼打量着剩下的没被挑走的站成一排鸭。
“喜欢那种类型啊?第一个身材不错,脸,还凑合吧……”
为首的男人听到这句,冲谢裘烟挑了挑眉。
“……”
“不喜欢呀,唉,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个颜控,可惜今天头牌被预订了,下次来一定早点下手!”
“……”不可能有下次了。
“要不,我把小白匀给你吧?别谢我,姐妹之间不用客气。”
小白,也就是那位十分害羞,脸说红就红的男孩,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谢裘烟,脸又红了。
“……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明天周日!不准走说好陪我的!”
“那你还答应我回家呢?!”
“人家心情不好嘛……”林未定一副受伤的表情,泫然欲泣。
谢裘烟连忙软了语气,“好吧。”
终于,经理领着其他人走了,包厢里只剩下他们。
林未定身边就围了两,左右两边都不落下,谢裘烟则远远地避开他们,坐到沙发最旁边的角落,那个白衬衫男孩离她两个位置,不敢乱动。
挑的全是这种奶狗型,学生气质,还都穿着白衬衫,是想忘了谁,还是想记起谁啊?
酒瓶被一个个启开,香槟白色的泡沫宛如喷泉一般射出一道道弧线。林未定抱手斜倚在皮质沙发上,眼前却是虚空的一切。
“林小姐,吃水果吗?”右边的男孩端着一盘果盘,笑问。
“林小姐。”左边那个更年轻一些,相对寡言的男孩也开口笑道。
“叫‘姐姐’。”她纠正。
“好。”右边的男孩先人一步,凑近她的脸,轻喃一声“姐姐,你好美。”
林未定红唇艳艳,摸了摸男孩的脸,洁白无瑕的脸宛如瓷瓶,可是那双眼睛一看就看得出来,世故、圆滑。
一点,都不像他。
她推开他,起身从酒架上挑了瓶酒,利落开了酒,对右边那个男孩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这瓶酒算你的。”
男孩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冲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出去了。
左边的男孩收回视线,脸上依然笑嘻嘻的,可是心里却不是滋味,没想到下一秒酒就全部浇在了自己身上。
薄薄的衬衫全部湿透,贴在男孩的身上,露出腹部肌肉和胸前两点,香艳万分。
他只是呆了一秒,然后平静接受了。来这里两年,他见识过太多玩法,这不过是最无害,最烧钱的一种,这件没过百的衬衫浸了酒,反而和商店里那些他买不起的牌子货一样的价了,你说讽不讽刺?
“站起来,衣服脱了。”
他乖乖照做,一粒一粒慢慢地解着纽扣。
紫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腹肌往下,一滴一滴渗到黑色的西装裤里。
她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手中的香槟。还剩三颗纽扣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叫停。
“回去吧。”
没办法,一样的酒,一样的玩法,人不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她忽然好困,捂住了眼睛,指尖沾有酒的味道,却像洋葱汁一样刺激泪腺。
谢裘烟叹了口气,递给男孩一包湿纸巾,叫他们先离开,然后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回去睡?”
“嗯。”
*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
几个小时之前,谢裘烟坐上去b市的高铁,现在人已经到了展馆门口。
本来想和陈宪打声招呼,点开对话框,然后又退了出去。
说不清楚是不想显得双方有多熟,还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今天穿的简单,露脐的短款上衣配一条军绿色的工装裤,脚底踩一双马丁靴,短发显得更加帅气。
陈宪的摄影展名为“呈现”,是他名字的谐音。
这人,可真自恋。
谢裘烟一进展厅,好巧不巧,正好碰见陈宪。
好巧不巧,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妹子,抱着他的手臂,眼神里全是仰慕的光。
她与鸭舌帽下陈宪的目光碰了一秒,然后她装作不认识,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看起了墙上挂着的照片。
陈宪收回视线,把自己的胳膊从女孩手里抽出来,道:“我有事,得走了。”
再不去,可能人都要跑了。
“可是你都答应爸爸要带我看展的!骗子!”
“……”他没有,是栗子答应的。
【这可是金主爸爸的千金啊啊啊啊啊啊你可得关照点!!】――栗子。
谢裘烟眼睛看着照片,可是心里还在关注着陈宪那边的情况,看样子他好像被缠住了,两个人就像两块胶似的,女孩子看一幅作品,就要问一句“陈宪哥哥,你这张照片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呀?”或者是“陈宪哥哥你这张是怎么拍的呀能不能教教我?”
陈宪要么不答,要么说:“忘了。”
谢裘烟心里冷笑,原来妹子都喜欢这种高冷范。
不过妹子你看错了人,他妈的陈宪是个禽兽大骗子!
她现在只想早点离开,可是又想知道陈宪那边的情况,一幅幅作品看过去就跟走马观花似的。
这幅情景,让陈宪联想起不久之前,谢裘烟和那个叫“谢征”的男人,如今角色颠倒,可是自己的心情依然不变,还是有些烦躁。
身边的女孩第四次问起这张照片是怎么拍的。
他终于忍不住,冷声答:“瞎拍的。”然后不管人小姑娘,一个人大跨步先走了。
在展厅的尽头,他见到了谢裘烟。她正在看着一幅作品,侧脸十分认真。
他大步走到她身旁,就像一只玩累了乖乖跑回主人身边的宠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比喻。
谢裘烟转头看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拉到一边的消防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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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歌词摘自《我怀念的》
被期末考试逼疯的作者终于上线了
林季这对可能要虐了,谢陈这对只会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