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邮件时,绫小路刚好在外面办事。
她跟香山睡一早就来到了职业英雄管理委员会监察办的接待大厅,取了号并排坐在等候处,百无聊赖地等工作人员叫她俩的号。挂在不远处墙壁上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她们之前还排着六个人。
她再一看表,发现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了。
行吧,看样子今天早上都要耗在这儿了。她叹了口气,从报纸架上拿了几份今天的报纸翻了起来。在她身边,香山早就捏着手机玩起了游戏。等她把报纸的所有版面都翻完,香山还在肝活动。
征得对方同意后,她凑过去看香山的手机。小小的屏幕上,几个长着耳朵和尾巴的靓丽男女错落有致地站着。他们拿着奇幻、古典、废土、蒸汽朋克等等风格的武器,对冲过来的敌人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晕,忍不住问道:“真的那么好玩儿吗?”
香山头也不抬地答:“我觉得好玩,你什么感觉我就不知道了。”
今天是工作日,来办事的人其实并不算多。但因为这个部门的职能特殊,所以办事流程就被弄的无比冗长、繁琐。绫小路双目无神地看着正在处理业务的那人在窗口A填表,然后去窗口B登记;接着被窗口B的工作人员推去窗口C提交文件,之后再回到窗口A重新填表……
她越看越觉得烦躁,忍不住靠在香山身上哼哼唧唧:“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香山这会儿好像也用完了游戏里的体力,给手机插上一个从包里翻出一个充电宝,然后摊在了椅子上。
她看那块看写有等候人数的屏幕,说:“已经挺快的了。小蟒之前跟我说,她去年跟园子从早上八点等到下午四点才把手续办完,”
“官僚主义害死人啊……”绫小路切了一声,掏出一包鱿鱼丝跟香山分着吃了起来。
她们到这里是为了实名举报第二英雄“安德瓦”轰炎司常年婚内强奸、家庭暴力妻子和儿女,致使妻子患上严重心理疾病;提请委员会开启对轰炎司的调查,调查核实他的违法行为,并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希望以此对轰炎司施压,让他同意签署由其夫人律师提出的离婚协议。
而这一切,源于六年前“蟒蛇英雄”长尾蟒[1]对轰炎司家的一次拜访。在短暂停留期间,长尾在轰炎司的几位儿女身上察觉到了明显的、家庭暴力受害者的种种表现。之后她拜访了因精神疾病被囚禁在某疗养院近十年之久的轰冷,用善意和诚心得到了对方的信任和对于轰炎司的控诉。
轰冷做出了长达八十页的叙述,其中四分之一左右的内容详细记录了她在婚后十几年中遭受的、几乎不间断的生理和心理上的暴力对待。可以说,轰冷的精神疾病是被轰炎司逼出来的。
拿到这份文件后,长尾蟒立刻报了警,但警方拒绝立案。这不仅是因为此事涉及日本排名第二的职业英雄,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也因为长尾和轰冷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当年这些暴行发生时,轰冷没有去过医院,伤口都是由私人医生上门处理,所以就没有留下伤处的照片和由医院开具的伤势诊断书。没有证据,只靠一个被医生和配偶定性成“精神病人”的女人的话,根本达不到立案的条件。
不能立案,就无法拿到针对轰炎司的限制令,也无法离婚。轰炎司仍然是轰冷的合法监护人,没有他的同意,轰冷永远无法走出那家疗养院。
无奈之下,长尾想到了向职业英雄管理委员会监察办实名举报的办法。为避免恶意举报的出现,向委员会监察办举报某职业英雄不但必须实名,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繁复到吓人的手续。长尾详细了解了举报程序后,找了跟她关系一直很好的香山,请她跟自己联名。香山联系了绫小路,绫小路叫来了土屋静流;土屋拉来了Pussy Cat的所有成员,Pussy Cat的“虎”石田隆也找到了“龙骑英雄”凤凰寺园子;凤凰寺则又招募了更多的女性英雄……
最终,举报文件上签了一百多个现役和退役女职业英雄的名字。这样浩大的声势也逼的监察办不得不成立专门调查此事的委员会,向被举报者施压,督促其进行自我检查和自我改造,并按时向举报人报告调查进度。
虽然查了五年多这些人基本没查出来什么特别有用的、足够让警方立案的证据,但起码有一部分民众已经知道轰炎司是个家暴男和强奸犯的事实。
其实这件事最麻烦的部分并不是举报流程,(虽然那也确实很烦)而是要如何保持热度。因为日本政府部门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一招就是拖,永远能把大事拖小,小事拖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举报人中有个人事务所的女英雄们把自己事务所的法务人员都叫了出来,开远程会议想办法。近百个律师和法律界从业人员讨论了一个小时,最终搞出来一个即麻烦又恶心人、但确实有效的办法。
女英雄们决定每年定期以“增加举报人和更新举报文件”的理由撤消举报,然后立刻再次举报。以此持续向监察办施压,迫失它不断抽调人手调查此案。
因为举报人们基本都是在职英雄,无法确定个人日程;所以大家默认,重新举报那天不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到场,有空的人自觉提前去取举报文件和其他人的委托证明,准时去办理手续。
今年刚好是绫小路和香山有空来办这事儿。
绫小路等到心累,干脆靠在香山肩上想小睡一下。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一封发信人为田丸三郎的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问她晚上下班后有没有空,他想请她吃饭。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犹豫着要怎么回复。她几个床伴的约炮方式都各有特色:神户尊要上床就绝对不会约饭,约饭就绝对不会上床;相泽消太习惯提前两天发来日期和时间,再打个问号,多一个字都懒得写;安原修约之前一定要带她去看展,跟他结识以来,绫小路已经陆陆续续看过各种历史、艺术、科技、文化的展会,这导致她坚信安原有什么比较少见的性癖。
至于田丸,也许是都属于警察但分属不同机构管理的原因,他跟神户的习惯内容一致,但施行方法完全相反:他约炮前必约饭。
此外,吃饭时他还坚持要跟绫小路聊天。而他们聊天中经久不衰、常说常新的话题,除了各自对工作的吐槽,就是田丸那可以命名为“我与美丽已婚少妇不得不说的一二三四事”的苦逼暗恋史。
从几年前他俩刚睡到一起后,田丸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跟她讲自己是如何爱上了一个熟人的太太,如何趁着那人不在家的几年中渐渐侵入这位独守空闺的人妻的生活;又是如何在内心的谴责下渐渐疏远了美丽人妻,忍受着满心的爱火,远远注视着心中的朱丽叶。
作为一个一点儿都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呆头鹅(土屋语),绫小路其实一直把中年文艺男田丸三郎的这段暗恋史当成三流不伦爱欲故事来听的。她也明白,田丸不需要她出什么主意,只是想在她这里倾诉一下。
听个故事对她又没什么损失,听就听了呗。更何况每次听故事的时候能吃到特别美味的寿喜锅,听完之后还能享受到极其舒爽的性爱,是以她对当田丸三郎的心灵垃圾桶也没什么不满。
但是今天晚上不行,今晚大家约好了要聚会的。
可是,那是田丸三郎啊。他长着那么英俊的一张脸,她一想到要拒绝那张脸就感到心痛。
真是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谁啊?”香山看她盯着手机半天没反应,靠过来问道。
绫小路的回答言简意赅:“炮友。”
“器大的、活好的,还是长得帅的?”她们几个私下经常讨论各自的性生活和感情生活,所以都对彼此的伴侣知之甚详。
“器大还长得很帅的那个。”
“闷骚的文艺中年?答应呗,我看你这么想去。”
“但是今天晚上……”
“没事,你可以完事儿之后来,反正我们要闹到很晚。”
“我要去见闷骚文艺中年了,谁去……”绫小路话刚说了一半,就瞟到办事窗口A上的液晶屏上出现了她们抽到的号码。她连忙把它指给香山看,两个人赶快整好要提交的各种文件,忙着办正事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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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英雄们的名字都是我编的……
强奸案,尤其是婚内强奸案取证和立案难是个客观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根源就是,很多受理案件的警察:一、不觉得强奸是个大事儿;二、不觉得婚内强奸是强奸。
不止中国这样,日韩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日本的情况比中国和韩国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反正,东亚三国手牵手,谁先平权谁是狗
说一下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安德瓦。
因为我本人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施暴人是我爸。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他打我妈妈。他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严重呢?我到现在用余光瞟见身边有人举起手,还会下意识地做出躲避的动作。而且非常害怕巨大的声音,只要听到砸东西或者大一点的喊声,我就心慌。从我自身的经历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出来,家暴者是没有良知这种东西的。他们就是单纯没有把施暴对象当人看,他们漠视生命、法律和人权,是可怕又可恶的人渣。
而冷暴力也同样可怕。
我怎么知道的?我姐姐产后很长一段时间被她丈夫冷暴力,那段时间我是亲眼看着她从爱笑又爱撒娇的干练女性,慢慢被逼成一个动辄大喊大叫的、传统意义上的“疯女人”的。
家暴者,不管是哪种家暴者,都一样可恶。
安德瓦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暴者。他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轰家,毁掉了轰冷的人生不说,给他的儿女们带去了一生都无法消除的创伤。
漫画里安德瓦洗白的情节出来后,有人说他可能不是个好父亲和好丈夫,但是他是个很好的职业英雄(大意),然后这话还有很多人赞同。
我看了之后简直要被气死。
因为他就是个暴力狂人渣,做多少好事都无法改变他是一个暴力狂的事实。而且,他又不是出于好心无偿做好事的,他做好事是职业道德。他做的就是职业英雄,靠做好事赚钱,他的所有善举是要收钱的。因为职业英雄的身份,他享受着高收入,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还手握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势力和权柄。
这么一个在大部分关系中都处于强势地位的角色,常年习惯性地运用他的权力或力量(物理)压榨、迫害、折磨跟他有关的、处于弱势地位的人。
他连个人都算不上,更别提英雄了,说他是英雄都污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