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的眉心生出凝颜花花瓣痕迹的那天,四时如春的斛玄山花枝凋零,草木枯萎。
斛玄山药庐掌事原是个蛾子精,现在也给自己起了人模狗样的名,叫阿嗡。阿嗡端详阿璃良久,嘴里咕哝着她听不懂的话,时而点头,时而摆袖,身上抖下来的鳞粉呛得阿璃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你就是琴丘要找的人。”
最后,阿嗡下了这么个结论,很快派人报信去了。
不出一柱香的时间,琴丘来人,说是要把阿璃接走,还说她就是祁忘歌选中的徒弟。
祁忘歌是琴丘的主人,琴丘是斛玄山的核心,而斛玄山是枯真界的第一仙山。上山拜师的各路精怪,梦寐以求的归宿,就是成为祁忘歌的徒弟。
阿璃没那么远大的梦想。
她原身是块破琉璃,死物,本不该成精怪,但机缘巧合,得了心头血滋养化成人形。有此造化已是千载难逢,谁料刚入斛玄山十个年头,天上又掉下来这么大块馅饼。
她被砸得有点晕。
晕归晕,好事临头,岂有不嘚瑟之理?
阿璃临走前收了一圈礼,在众人巴结的目光中乐颠颠地随来人踏进瑶林,穿过玄机大阵,入了琴丘。
“我看不见了。”
玄机大阵灵气旺盛,震得阿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五感俱损,她晃着身边的侍者手臂,喊了一声。
喊出来之后,又意识到什么,疾呼,“也听不见了!”
那侍者是傀儡木所化,哪晓得随机应变,只知道把人带到目的地去,便只是僵硬地抓着阿璃的胳膊,带她去见祁忘歌。
再度恢复五感,阿璃已经站在全然陌生的房间里了。
已经到琴丘了?
这是哪儿?
屋子很是宽敞洁净,像是书房,阿璃面前有一书案,她抬头,顶上有三个字——茹素斋。
阿璃不比粗俗的山野精怪,她很有点文化水平,晓得茹素是吃素的意思,不由兴趣大减——吃素有什么意思?没点油水,化成人形都没了快乐。
“你可知道,为何召你入琴丘?”
背后传来淡静的声音,阿璃差点打跌摔倒,提心吊胆地回头,看见一白衣乌发的男子,容貌气度无一不甩那些精怪几十座山,看得她好一阵晕眩,半晌没缓过神来。
“还听不见?”
“听得见,听得见了!”阿璃在心里说,这人就是祁忘歌了吧,她大大方方冲那人一揖,“阿嗡说,让我上来给你当徒弟。”
倒是不笨,祁忘歌问她:“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让我听话,不要不懂礼数,不要把下面的恶习带到琴丘来。”
祁忘歌神情寡淡,可目光深邃,凝视着阿璃。她觉得有些冷,做心理建设:但凡高人,都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习惯就好。
“听话便好。”
少顷,祁忘歌从阿璃身边经过,她闻到淡淡的植物香气,像一种木头,她觉得有点熟悉,多嗅了几下,可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祁忘歌在案前坐下,宽大的衣袖落在地上,却不染尘埃,阿璃忍不住在地上用脚尖搓了几下,那一点灰尘刚搓出来就被半空中无处不在的灵气吞噬。
可见维持体面,也是一件耗费灵气的事情。阿嗡要是能来琴丘,就会成为一只没有鳞粉的蛾子精,哦不,是成为一个没有头皮屑的体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