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里别动。”
“把手放下来。”
“对,就这样。”
“别害怕,睁开眼睛。”
一双杏核眼陡然睁开,眼尾翘着,猫一样。
圆圆的瞳仁在映照出对面人的样子之后瞬间放大,虹膜跟着紧缩,星云移转之间,那中间的一点迅速演化成一个小小的黑洞,状似深渊。
不知是谁,游走其中,渐行渐近的声音,魔咒一般盘旋。
“你必须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疯子,一个无限忧郁的人……”
低沉的声音之间,夹杂着丝丝笑意。
“……你的欲望是冒着热毒的气泡……”
“……你诡谲的坚毅里有一股超肉欲的火焰永远通红……”
一种冰冷的触感,蛇一般缠过来。
“……才能通过那些难以形容的特征––轮廓象猫一样的脸颊,柔软的四肢,以及绝望、羞愧和柔情的眼泪……”
“……在所有孩子中辨认出那个销魂夺魄的小妖精。”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股钻心的剧痛将身体劈开。
身体在黑洞中下沉,那洞穴中似有光,但彼岸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人间罢了。
刚下过雨的小巷,阴冷潮湿,她靠在墙角,小小的身体几近赤裸,青紫的指印间,蜿蜒着一道道泥泞的沟壑。
巷口有慌乱的脚步声,一个长长的影子逐渐爬上她的身体,她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那个人居高临下,腿动了动,步子却迈不出去。
远处好像还有人,但迟迟没有过来。
不知是哪辆车子开了远光灯,刺目的光从巷口一闪而过,亮得能刺瞎人的眼。
真疼啊,浑身疼。
那个身影终于慢慢靠近,立在她上方,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
“你怎么才来啊……”
她仰着脸,竟然还笑着。
几滴水珠落在脸上,她看了看天。
没有下雨啊。
天空黑压压的,漩涡一样,像要把人吸进去。
……
付屿猛然惊醒,大口喘息着坐起身,汗水打湿了刘海,黏哒哒地贴在额头。
有夕阳照进来,屋里不黑。
喘息声渐小,付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靠在了床头。
许久之后,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因为是新配的,她还不太适应,只好又摘了下来。
依然是黑色的镜架,只不过镜圈从方变成了圆。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白天鹅,也没有那么多丑小鸭。
大家都是普通人罢了,有的时候需要变化的不是外表。
冷暖自知。
或许她心里隐隐有另一种姿态的渴望,但尝试过之后才发现不过如此。
付屿摩挲着没有棱角的镜架,目视前方,眼前鬼使神差地出现那个人靠坐在桌沿儿的轮廓。
“付屿,别让我等太久啊。”
别等太久吗?
真是有意思。
付屿拿起手机,轻轻地敲了几个行字之后,就开始下床穿衣。
……
“cut!”
小黑屋里,小女孩儿压抑的哭声逐渐变大,将其他人的沉默衬托得更加明显。
“操。”
梁鑫低低地骂了一句,拉开了小屋的门。
“叫心理专家过来。”
梁鑫看到小演员的妈妈正在不远处低头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专注得连他出来都没注意。
梁鑫示意身边的助理去叫她,然后自己走开了。
今天,刘导带着郑桐和吴恽拍A组,而梁鑫分开拍B组。
12岁的苏沅被父亲性侵,几场戏拍了差不多一天。
为了不让小演员留下心理阴影,很多镜头都要刻意设计,或者身体上下部分分开拍,或者只拍某个部位的特写,或者用替身。
难,很难。
其他人或许还好,因为拍摄和成片不同,拍摄过程是碎片化的,但梁鑫作为导演,戏过了脑子就是剪好的片子。
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其中快一天,这种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不过是二度创作啊。
梁鑫早就知道今天拍这场戏,事先从统筹那里扣下了给付屿的B组通告。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跟来。
这会儿,他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点着烟使劲儿吸了一口。
烟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甜味儿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梁鑫舔了舔唇,将烟含在嘴里,手伸进裤兜掏出了手机。
信息很多,乱七八糟的。
手指滑动,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号码,他皱了皱眉,赶紧点开来看。
几条简单的信息,字儿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让他不知如何理解是好。
“你在哪儿?”
“我想见你。”
“我去找你。”
“我想抱抱你。”
“就抱一下,好不好?”
时间显示是一个小时前。
操。
梁鑫突然觉得有点慌,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心里没着没落的。
太阳早已没过地平线,四周的光线暗淡下来,片场工作人员你来我往,那么多身影,就是没有他想找的那个。
“小赵,你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梁鑫高声交代着小助理,脚下步子不停,径直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到一半他停住了。
断壁残垣堆积成的月亮门高高耸立着,晚风吹来黄沙,带起一片萧索荒凉。
拱门底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臃肿剪影,让整个景致变得不伦不类。
看着那个探头探脑的人,梁鑫不由地笑了。
也没那么难找,付屿很快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只见他斜斜地站着,仰着头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付屿看到那人缓缓地张开双臂,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拽了吧唧的。
层层台阶,百十来个,付屿歪歪扭扭地走着,将将下到一半,就被没耐心的梁鑫截住了。
西北城的冬夜,来得很快,天色已完全黑了。
两人之间就剩一级台阶,付屿在上,梁鑫在下,终于能够互相平视。
梁鑫张开手臂,一把将付屿捞入怀中。
他刚抽过烟,鼻息间的烟味儿,风都吹不走。
“你忘了她吧。”
“你忘了向彤,我忘了江齐瑞。”
“我们都公平一点。”
梁鑫听着付屿颤抖的声音,心里抽疼,不由地将她抱得更紧。
“傻瓜,忘了啊,早就忘了。”
“你也快点忘了吧。”
梁鑫在她耳边笑,很轻的那种。
“终于等到了。”
“付屿啊,知道吗?你不来,我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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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疯子,一个无限忧郁的人……”
来自纳博科夫《洛丽塔》,有几个译本,综合了一下。
下一章会交代白月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