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屿来得早，会议室还没什么人。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周围整整齐齐围着两圈椅子。每个座位前面都放着一沓儿剧本，中间还有厚厚一摞备用，一看就是提前准备过。
统筹大哥正在整理修改过的通告，上面花花绿绿地标着演员每天化妆、上戏的时间和地点，事无巨细。
昨天半夜，刘导临时通知延迟开机一天，改为剧本围读。开机宴都吃完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改通告，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头疼的就是统筹组了。
这不，还没等付屿坐下，统筹大哥已经叹了好几次气了。就连他那个一贯活泼的小助理见到付屿进来，也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在打印机前打印文件。
付屿想了想，走到里面，在靠近白板那侧的一角坐了下来，拿出剧本开始准备。编剧组就剩她一个人了，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梁鑫一进来就看到付屿趴着桌子上写写划划，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一副如临大敌的小样子。
他也朝里走去，坐在了正对着付屿的那个角上，对着门的主座按规矩留给导演和制作人。
付屿支肘抚额，皱着眉在一句台词上划了一笔，然后习惯性地咬着笔想问题，眸子微微抬起，这才发现对面的梁鑫。
他本来正低着头看剧本，不知怎么就抬起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付屿咬了咬笔头，看似不动声色地垂眸，眼镜因低头滑落到鼻尖，露出精致的眉眼。过分浓密的睫毛呼扇着，眼尾上翘。她的五官其实算是艳丽的，但总戴眼镜挡着。
梁鑫微微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剧本。
会议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你就是编剧老师？是叫付屿对吧？怎么这么小啊，真可爱。”
梁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付屿旁边跟她搭讪的吴恽，视线扫到略带羞涩的付屿，又翻了一页剧本。
“不小了，肯定比你大。”付屿很认真地回答。
吴恽听了之后更来劲，他拖着椅子往付屿跟前凑了凑。
“真的吗？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喽。那付屿小姐姐，可以给我加戏吗？帅到飞起的那种……哎呦……”
没等他说完，身后的助理就拿起剧本给了他一下子，然后又忙向付屿陪笑，肉乎乎的大脸，一笑眼睛都没了。
“对不起啊编剧老师，我家傻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别介意。”
付屿忍俊不禁，笑声闷在喉咙里，温温柔柔的。
“胖妹，在外面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人家好歹也是idol。”
看着吴恽一本正经地跟经纪人抱怨，付屿心里连连感叹，还真有人设这种东西啊。之前对他的印象是沉默寡言酷到不行，没想到真人是这个样子。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会议室很安静，刘导脸很黑，全组除了沈桑榆就剩一个人没到。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郑桐进来的时候，不提视线里的内容，几乎所有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她倒是落落大方，脸上致歉的表情也极诚恳，很自然地落座在刘导和梁鑫中间，还不忘给两位都微微鞠了个躬。
“抱歉，刚从国外回来，还在倒时差，昨晚没睡好，起晚了。”
……
剧本围读，主要是导演给演员讲戏，帮助演员理解角色，培养默契，以便接下来的拍摄能顺利展开。
刘鸣这些年不是白混的，做事相当有魄力，也很有效率。昨晚，他简单跟几个演员聊了一下，就知道他们对人物没理解到位，更别提还有个一问三不知的郑桐。
他当即决定开剧本围读会，不光叫了演员，连摄影组、灯光组和服化道的负责人都捎上了，坚决要在一天之内尽可能地解决后顾之忧。
他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导演阐释，摆了摆人物关系，定了片子的整体调性，接下来就是死磕几个重场戏。
“付屿，你给大家讲一下第19场，周秦安和苏沅初次相遇的戏。”
刘鸣看着付屿，很认真地吩咐着。
付屿坐直了身体，悄悄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姐姐是谁啊？”
郑桐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付屿，又看向刘鸣。
“刘导，您当初可是跟我说这戏是江齐瑞老师的本子，我这才空了档期接的。现在找个十八线小编剧是什么意思？她敢写，我可不敢演。”
郑桐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付屿，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显然一点也没把人放在眼里。
刘鸣还没开口，“啪”的一声，梁鑫把原本拿在手里的剧本扔桌上了。
郑桐就坐他旁边，被这一声不小的动静吓了一跳。
梁鑫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
“不好意思啊，昨晚没睡好，手滑了。”
吴恽正为避免尴尬喝着水，听到这句“噗嗤”一下差点儿喷出来，赶紧忍住，没想到给呛着了。
咳嗽声乱七八糟地响起来，打破了紧张的氛围，也掩盖了其间一些人的低笑。
在座的对郑桐的蛮横多少有些耳闻，但真正共事起来却是有苦难言，也不知道导演和制作人怎么想的，偏偏就找了她。
郑桐毫不在意，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可没闲工夫生气。对面前的小编剧也不是生气，纯粹是不满意。既然不满意，就没有憋着的道理。
她又瞟了一眼对面的付屿，没想到对方竟然冲她甜甜一笑。
“刘导没骗你，江齐瑞老师确实是这个戏的编剧，不过是编剧之一。”
付屿看了一眼郑桐面前那本从开会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的剧本，又冲她轻轻一笑。
“姐姐，你之前没看过剧本吧，现在看也不晚，麻烦你翻开第二页，上面有写编剧的名字。”
付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软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软的意思也没有。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极了，大家面上都一本正经，但眼睛里却闪着贼光。
这场面比剧本好看多了，十八线小编剧硬刚当红女明星，真他妈的带劲。
看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表情，好像真的在教给别人不懂的东西，梁鑫不禁失笑，但瞥到她手里被攥的微微变形的剧本，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郑桐倒是愣了一下，她定定地看了付屿一会儿又笑了。
“有意思，那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讲戏，第19场是吧，我记得是一大段镜头提示，男女主人公都没有台词。”
说着，她笑了笑，笑得也很甜。
“不好意思啊，我昨晚上看过剧本了，说倒时差是骗人的，而且我这人有个毛病，记性好。”
这回不光付屿愣了，吃瓜的也愣了，这一波三折的，真刺激。
“都他妈瞎闹什么？进度都拖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闹，我不说话你们当我死的？！”
刘鸣怒了，是真怒。这戏从一开始就不顺，现在个个都跟幼稚鬼一样，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不仅要导戏，还要babysit了，真是活见鬼。
不过，这嗓子吼得值，所有人都老实了，接下来的会开得很顺。
一开始觉得沈桑榆这个制作人不靠谱，找的人都很奇葩，跟隔壁《非天》组比起来，他们这个组简直跟个草台班子一样。
尤其两个组的女主，一个向彤，一个郑桐，名字相似，出道时间差不多，崭露头角的时间也差不多，据说两人似乎还有过节，但人家一直走的低调实力派路线，而郑桐则是话题女星。不过，没想到真刀真枪一碰，郑桐作为演员超出预期地专业。
经过一番讨论，演员对戏的理解慢慢到位，编剧还根据演员自身特点调整了一些台词。摄影、灯光和服化道之前碰过几次了，这次跟导演和演员一起又细化了一些制作和拍摄的方案。
总之，这次会议虽然以狗血开头，结束的时候却让人意想不到的满意，真真活见鬼。
这会儿已经接近凌晨，明天一早还要出通告，大家累得恨不得直接躺平，所以导演一发话，都立马做鸟兽散了，只有付屿磨蹭到最后。
等最后一个人走之后，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啊。
付屿看着房顶，脸色惨白疲惫，但一双眼睛奇亮，到最后甚至笑了起来。
虽然算是被动入行，但她其实很喜欢剧组的氛围，又烟火又八卦，似乎每个人都活得很生动。
付屿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人了。她走在黑暗中，几步之后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真的不那么怕黑了啊，这个劲头很好，要保持。
她正暗自庆幸，暗自打气，却在经过安全楼梯的时候被一只手拽住了，都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落入了一个硬实的怀抱。
鼻间传来熟悉的烟味儿，淡淡的咖啡香，她默默翻了个白眼。
又来？真当自己是霸总啊？幼稚！
幼稚鬼伸手捏了捏她的胸，又托在手里颠了颠，颠得付屿倒抽一口气。
梁鑫“啧”了一声，轻轻一笑。
“不小啊，胆子不小，这儿也不小。”
———————————
粗长的一章，没肉，但小良心好歹耍了个流氓，优秀吧。
度假ing，缘更。
p.s.:隔壁开了个发泄文。